来报到的时候郑凡无处落脚,所长主动关心地说:“暂时先委屈一下住办公室,过两天房子租好了再搬出去!”而现在一个星期都过去了,他还赖在不花钱的办公室住着不走,所长的话让他鼻尖上冒汗。
郑凡立即跑去跟黄杉借二百块钱租房,黄杉给了他三百:“租房离我和舒怀近点!”
郑凡当天下午就在三环附近的城中村租了一间平房。这儿离上班的地方远,要倒三次车,可离舒怀近,隔两条马路,离黄杉也只有一站路。
刚修好的三环将城中村一劈为二,这里地处偏远,环境恶劣,所以租住在这里的都是些收破烂的、做卤菜的、磨豆腐的、炼地沟油的、逃避计划生育的、偷情私奔的,还有一些下等妓女、无良小偷、打手、民工等各色社会闲杂人员。
房东老苟拖着一条残废的腿说:“要不是这屋里死了孩子,一百二十八我绝不出手。”两个月前一对做裁缝的乡下夫妻唯一的儿子喝了三聚氰胺奶粉后死了,夫妻俩哭得死去活来,不久就挑着缝纫机回乡下去了,郑凡管不了许多,不要说是死过孩子的屋子,就是死过几万人的奥斯维辛毒气室,只要省钱,他就住。
郑凡搬进来后的第二天晚上,舒怀、悦悦还有黄杉都来了,这次悦悦花钱买来了几包卤菜还有一袋花生米,黄杉在城中村杂货铺里拎了一捆啤酒,说是祝贺郑凡乔迁新居,郑凡说别拿我穷开心了,别人的旧屋成了我的新居,别人娶媳妇逼着我放鞭炮,不着调呀。其实大家都知道,不过是找个由头聚一聚。
也许是上次喝烈性酒全面失态了,所以这次压根儿就没人提议喝白酒。昏黄的灯光下大家一人抓着一瓶啤酒就着卤菜花生米你来我往地喝得谦虚谨慎。悦悦跟郑凡和黄杉碰了一下瓶子:“上次很失礼,不该掀翻桌子,还望两位哥哥多多包涵!尤其是郑凡兄初来乍到,我那般失控,真不好意思!”
悦悦道歉得很坦诚,并将那天发作的背景告诉了各位。悦悦在庐阳一家代理美国生物保健品的公司里做业务推销员,郑凡来的那天下午她在一个老板客户办公室里推销深海鱼油的时候,那位腕上套着金链的老板客户居然提出要包养悦悦,悦悦气得当场想掀翻客户的办公桌,所以听到黄杉说想被富婆包养时,被激怒的悦悦就掀翻了自己屋里的餐桌。
黄杉举重若轻地说:“你掀得对,都怪我们酒喝多了,胡言乱语。不过,我这个当年中文系的最后一个贵族怎么会傍富婆呢?”
舒怀也趁机标榜自己:“我堂堂的人民教师,更不会去贩毒。”
郑凡抹一把嘴角的残酒,反击道:“被生计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贩毒、傍富婆,脑子里闪一下这些念头,很正常。白日做梦是缓解压力的最好药方。”
黄杉反驳说:“我们受党教育这么多年,这些念头闪都不该闪一下。”
舒怀趁热打铁说:“你读了研究生,不能知识比我们多了,境界却比我们低了。”
郑凡放下手中的酒瓶:“真是奇了怪了,贩毒、傍富婆,明明是你俩说的,反倒教育起我来了!”
同学之间不着边际的争论总是不了了之。屋内气氛好极了。
酒过三巡,舒怀突然将了郑凡一军:“你不是说女友在庐阳吗,人呢?”
黄杉打圆场说:“不是女友,是女网友。”
这天夜里,郑凡肚子疼得死去活来,一夜跑了六趟旱厕,第二天到办公室打电话问舒怀和黄杉,都说拉得一塌糊涂,不知是卤菜变质了,也不知是啤酒过期了。郑凡问悦悦怎么样,舒怀说悦悦正在医院里吊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