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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婆突然就下岗了(2)

温州小店生意经 作者:王手


老婆在办公室里整理东西,我暂时没轮着事,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在他们厂区瞎逛。没有在工厂呆过的人,是不知道工厂的味道的。老婆就经常会跟我说一些工厂的细节:赤条条进出的浴室,几百人吃饭的食堂,抗台抢险的巡逻,三班倒的夜餐,冬天的锅炉房,夏天的酸梅汤……我听来都觉得生机勃勃,非常地有趣。肥皂厂的风景也是别样的:有宽阔的码头,有很大的煤场,有笔直的厂区路,有高高的反应炉,有垒得像山一样的油桶。站在江边的码头上,能看见瓯江对岸耘田的农民、墨绿而连绵的大山、山上的罗浮双塔、像白绸一样一动不动的瀑布。还有那浓郁的油脂味,油脂是做肥皂的原料,多站一会儿,好像身上都会慢慢地黏糊起来。这天,老婆的厂里很乱,每个路口都有聚集的人,他们和我老婆一样都是厂里的工人,都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都在讨论和传递各种消息,他们的脸上一律挂着无奈和茫然,他们这里站站,那里站站,这里听听,那里听听,我也跟着他们走来走去,肚子很快就饿慌了……这天,我用自行车把老婆的许多东西驮回来,同时也驮回了老婆灰暗和糟糕的情绪。

在过去,我老婆算是一个活络的人,她会经常弄些肥皂给我们家附近的小卖部卖。她在厂里当会计,有职位之便可以假公济私,说是什么单位需要,其实都是自己另有安排。一箱增产肥皂,厂里拿出来四十八块,给小卖部六十块,不动声色地赚了个差价。在思想还比较保守的当时,在路数还不是很多的以前,她能有这样的心思,有另外一条活水注入到我们的生活里来,已经算很超前了。

现在,这条路眼看就要被切断了。那些天,我老婆在厂里一定是落油锅一样。回到家还是恍恍惚惚的,和她说话,好像没和她说一样,有一搭没一搭的;饭吃着吃着,也会突然地停住,像是咽下了一块石头;喝水也会无端地呛着,像喝了很多的酒,趴着就吐起来;思想更像是一条开小差的狗,跑着跑着又折了回来。有时候刚从外面回家又说有事再出去一下。也不知去了哪里,回来时魂魄明显还落在外面。生活的规律也一下被打得七零八落,早上莫名其妙地起得早了,衣服也不常换了,垃圾堆得到处都是,饭也开得不正常了,烧开水好几次把壶给烧漏了。最能检阅人身体和心绪的做爱,也被搁置了起来,好像从来就没有过这么回事。有时候在床上,忍不住拿手探了探,或做了很好的铺垫,到了要具体实施时,要么被坚决地拿开了手,要么被白眼瞪一下,好像在说,你还真好意思!这时候了你还想这个!我只得乖乖地抽回了身,像被冷水冲了澡,似乎一坚持就是虐待,实施一下就是流氓。

那段时间,我其实也是特别老实的,像犯了最难听的作风错误。我调到文联的时间不是很长,按理说我应该表现得积极一点,没事也应该待在单位。但那些天我都早早地回家了。我们领导是个极其幽默的人,说,你最近是不是来例假啦?我讪讪地说,比例假还要麻烦,是流产了。

要是往常,我回家的途中都会开个小差,因为我老婆倒车回家一般都会比我晚一点点,我会先拐到别的地方去玩一玩,会展中心的羽球馆是我们经常会去的地方。那里有几个老朋友,还有几个市里领导,每天下班,我都会径直地奔那里去。现在的领导越来越喜欢锻炼了,我们就投其所好,陪他们练练,让他们高兴,就好像《水浒》里的高逑。但那些天,我不去羽球馆改去菜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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