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灵是在性骚扰中长大的。她发育得比较早,十四五岁时胸前就颇有规模,公车上经常会遭遇有预谋的顶擦和抠摸。东北治安比较乱,流氓们猥亵起妇女来也是肆无忌惮。有一次韩灵去看电影,散场时被两个家伙挟持了一路,人很多,她既不能叫又不能喊,只好听任那两只肮脏的手在自己腿上、胸前乱摸乱捏,心里又愤怒又屈辱,刚出电影院大门,两行清泪就从小脸蛋上滚滚而下。
这种事永远无法对妈妈说,否则不仅得不到抚慰,赶上“严打”还可能挨一顿鸡毛掸子。韩灵的老娘脾气暴躁,也不大讲理,在她的概念里,骚扰从来都是招来的,苍蝇不叮没缝的蛋,“你不卖弄风骚,人家就会平白无故地碰你?”这样韩灵一下子就从受害人变成了犯罪同谋。面对老娘法官夹枪带棒的审判,韩犯灵无言以对,只好溜回自己的小屋长吁短叹,珠泪暗垂,怎一个哭字了得。
这大概是她性冷淡的主要原因。跟肖然同居了两年多,她从来没在床上快乐过,第一夜很刺激、很兴奋,也不像传说中那么疼,但就是不舒服。打胎之后,她有一段时间极其干涩,肖然每一次闯入对她而言都像是受刑,疼得眉头紧皱,五官扭曲。行刑人肖某分不清那是快乐还是痛苦,有时还要雪上加霜地问上一句:“好不好?”韩灵咬着牙点头,心中不知是悲是喜。
生活大概也是这样吧,有时候高兴,有时候难过,但更多的时候是不自由、不舒服,甚至疼痛难忍。肖然抚摸着韩灵问:“你怎么总闭着眼?”韩灵笑笑想:“闭着眼,疼得就会轻点。”
韩灵刚到深圳时,肖然给她起了个外号叫“小棉袄”,“小棉袄,走,散步去。”“小棉袄,过来抱抱。”不管韩灵当时在做什么,只要听见这三字咒语,立马就会停下手,顺从地挽起他的手臂,或者像只小猫一样拱进他怀里,头伏在他肩上,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腰,像少女一样羞涩。“我是你的贴心小棉袄”,她在心里喃喃自语。
“小棉袄,过来抱抱。”韩灵下意识地张开双臂。最后一次听这话是什么时候?感觉像是已经隔了一个世纪。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外号不再被提起,生活变得无言以对?又从什么时候起,睡前没了拥抱,醒来没了亲吻,一切都变得那么平淡无味?
肖然出差了,肖然回来了,肖然辞职了,肖然赚钱了。韩灵还是像往常一样生活,上班下班,买菜做饭,猪肉六块五一斤,油麦菜两块钱一把,房租九百一个月。刘元定期打电话来,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免得他东想西想。钟德富有时候开车送她,谈谈天气,谈谈工作,加工资当然是好事,不过肩膀上那只咸猪手也不大好对付,她扭动一下身体,让那只手滑开,然后笑着问:“钟总,您儿子该上大学了吧?”有一次在地王大厦门口,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小伙子面红耳赤地走过来,说:“嗨,我注意你很久了,交个朋友好吗?”那一刻,韩灵感觉自己的心轻轻地跳了一下,眼前这个脸蛋红红的小家伙,多像几年前的肖然啊。
肖然出差四十多天了。他现在是伊能净洁身香皂的品牌总经理,“洁身自好,一炎不发——伊能净洁身香皂”。想出这个创意那天,此人兴奋得像一只热水里的蛤蟆,又蹦又跳,又说又唱。“韩灵你坐好,听我说——伊能净洁身香皂,富含多种生物酶,能有效除菌,迅速杀灭侵入皮肤表层的各种微生物——好不好?”韩灵啪啪鼓掌,过了一会儿,肖然摇摇头把自己否定了,“伊能净洁身香皂,温和除菌,杀灭病毒,保您一身轻松。”韩灵说:“杀灭病毒太狠了,听着让人害怕,还不如说能防止发炎什么的呢。”肖然一下子静了下来,站了有大约一分钟,他腾地跳过来,在韩灵后背上狠狠拍了一巴掌。韩灵刚喝了一口水,立刻大声咳嗽起来,听见肖然一连声地在耳边嚷嚷:“就是它了!洁身自好,一炎不发,伊能净洁身香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