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要接待的是广州一家国营房地产公司的老总,老钟仓库里积压了一批劣质建材,正打算处理给他们。在内地市场历练了几年,钟德富逐渐形成了自己的商业理念:买东西要便宜,一定要找私企,私企成本低;卖东西要赚钱,一定要找国企,国企缺心眼。跟国企做生意只有一个规则,就是把人搞掂。搞掂了人,什么都好说,货差点、烂点,没问题;交货时间晚两天,没问题;结算时多报上点运费、保险费,还是没问题。而且几乎没有不能搞掂的人:大多数人都爱钱,可以用钱将之击倒;不爱钱的,给他送女人;又不爱钱又不好色的,可以安排他的子女去国外读书。既不爱钱又不好色、又没有子女的国企领导,钟德富从来都没遇见过。
今天要接待的这位老总既爱钱又好色,钟德富准备了一个八万元的红包,又联系了一位在深圳跳舞的俄罗斯小姐,这位国际友人消费一夜的价格是六千元人民币。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于是就打韩灵的呼机,问她身体好点没有,能不能参加晚上的腐蚀工作。
韩灵在家里歇了两天,正感觉有点恐慌。深圳是一个残酷得没有余地的城市,对普通打工仔而言,生病是一件太奢侈的事,一天不上班就意味着一天没有饭吃。还有一个原因是“大姨妈”迟迟没来,自从上次打胎之后,她的月经就一直不准,但误差从来没超过十天。这些日子韩灵总垫着卫生巾,每过几个小时翻看一下,但卫生巾却始终都像广告中说的那样雪白舒爽。呼机响起时,韩灵正坐在马桶上忧郁地摸着自己的肚子,心里惨叫“完了完了”。
那时肖然正在武汉的汉正街市场,他和日化行业四大家族之一的王威远签了一份经销合同,第一笔订单就是一百万。肖然强忍心中的狂笑,把样品、宣传单页、合同一样样收了起来,表情十分严肃,说:“王总,谢谢你的支持,晚上你选地方,我请你好好喝一杯。”根据他和安尔雅的协议,伊能净品牌的每一笔销售,他都可以提成百分之二十,“二十万啊,”肖然在心里想,“我他妈的终于,终于成功了。”
肖然这次走了十几个城市,先到广州,在兴发广场转了两天,也没能找到一个客户。经销商一开口就问他能给多少铺底货,能上多少钱的广告,问得他黯然低头。给铺底货物是日化行业的通用规则,就是厂家先供一批货,经销商把这批货出手后再进下一批,相当于一笔无息贷款,玩的都是厂家的钱,这与安尔雅的“国情”严重不符。公司家底他是知道的,不仅没钱上广告,恐怕现在连工资都不一定发得出来。陆锡明说得好:“你要能把钱骗回来,咱们就发财,否则,大家一起死吧。”离开广州后,肖然又到了南京、上海和义乌,浙江义乌有个巨大的小商品批发市场,肉牛公司的香皂在这里一年能卖几百万,肖然费尽心思,只拿到十万元的订单,赚的两万元也就刚够差旅费。
跟王威远吃完饭出来,肖然沿着大街慢慢地往回走,越走心里越高兴:二十万啊,装在皮包里,那就是满满一包;糊在墙上,可以糊满一间屋子。王威远说如果广告能跟上,光武汉一个市场,他一年就能卖一千万,那样全国至少可以卖一个亿。“天啊,我就这么成了千万富翁!”肖然忍不住大喊了一嗓子,路上行人纷纷侧目。路边有一个公用电话摊,他几步走过去,拨通了韩灵的传呼机,对接线小姐说请呼27978,让她速回电话。
韩灵的呼机是他给买的,一千七百块,第一代摩托罗拉汉显传呼机,别在腰上像挎着台电视机,走夜路可以拿着防身。肖然把呼机递到韩灵手中时说:“你要答应我,不管什么时候,不管跟谁在一起,都要及时回我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