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亲爱的,请不要逼我(6)

十三春 作者:邢周


方大坛子就回来了。沈超冲他扇舞着本,咯咯笑。方大坛子笑着看看秦放,又看看沈超。“笑什么呐,”方大坛子笑着说,“这么高兴。”

沈超说:“哎刚才他问韩缜是谁。你过来,你跟他说。”

方大坛子认真地看着秦放:“这人你不知道啊?大牛!本科全系第一,特等奖学金操他妈的,张太慈(院士)的研究生。嗬。嗬。入学那会儿给咱们做报告的不就他么,你不知道啊。”

沈超在床上笑得都快死过去了。

“这人中午吃什么了?”方大坛子问秦放。

秦放答牛逼。

“那是真牛逼啊操他妈的。”方大坛子说,“上头那几届课程设计,都是抄他的——哎!你怎么翻我抽屉呀?把本给我!”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耻呢。”沈超说,“人周一文都没借,你他妈密起来了。”

“周一文用借吗?韩缜怎么辅导自己的女人,你操什么心啊。人韩缜有自己的单间宿舍操他妈的……”

“我擦,你丫真龌龊!”沈超把本冲那个正方形的身体掼过去,“什么单间宿舍,他不就是因为干新生辅导员找系里给调的么。这种王八蛋就能蒙你这号傻逼!这种人,一入学就当班干部,大二在系学生会熬夜,大三在校团委门口抽烟,在新生跟前吹牛逼,一到下午四点半就奔西操踢足球,暑假还要赶回来掺和我们艺术团的集训,趁人不注意玩命学习,研究生明明没两年就要出国,就为一单间宿舍还要捞个辅导员干干。就这么个禄蠹市侩!”把脸冲向秦放,“你说这号人还能搞文艺?我擦!这逼为追周一文,还专门混到我们话剧队里隐藏得那叫深,我们愣是没发现。混了恨不能一年多,演过唯一一个是人的角色,就是个太监,太监!上台连一分钟都不到,一句词没有。太监丙,上场后,垂首侍立,双手捧过一卷轴,恭身倒退入后台。甭提多他妈悲壮了!那场戏你不是还去看过吗,就那四个太监里的一个。”又冲向方大坛子,“我告诉你,那笔记你要不在全班分享,我就告到钱世汝那儿去。我无所谓,你看着办。”

操他妈的。

你以为她是不需要男人的。你看,给她买包酸奶,她都硬逼着把钱找给你,找多了,还会提醒你别忘了还她,可你知道她其实不缺这点钱,她就是要用这种方式跟你划清界限。你还以为她就这么一人呢。因为她迟早是要走的。她爷爷从广东去了檀香山,后来又去了旧金山,人很俊,跟很多女人生了很多孩子,到最后自己都认不出来了。刚解放那会儿她爸就回来了,才十七岁,要支援建设,高中学历,只能教书,从广东辗转到了江浙一带,跟自己的学生好上了,最后就落脚在那儿,结果没几年“运动”就开始了,她爸险些被当成特务给毙了。很多细节都是他追问出来的,说嘛说嘛(用自己都不曾想过的肉麻方式央求着,用从小在家就被严厉禁止的方式央求着,瞅你笑得那德性,老秦说)。她不理。说嘛说嘛(这话出口,心里的某块石头悄悄松动了),甚至还拽了拽她的袖子。唔好烦我啦,她夹着烟卷无奈地冲他笑,像在背地里说邻居家的事。不过如此,她最后说。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他说,我是说,沈超说我这人自我为中心,你觉得呢。她就说,那又怎么样。那又怎么样?她拉开那把椅子一声不吭,就挨着你坐下,结果过了三天,她又过来问你这儿我能坐么,废话!废话!废话!而今谁在世上什么地方哭泣你还在她的理论力学笔记上补:而今谁在夜间什么地方发笑,而今谁在世上什么地方走着,而今谁在世上什么地方死去,周一文,你到底是谁呢?虽然她可能根本没看见。那个任性的家伙,那个其实是那么温柔的却总不想让别人知道那些的女孩。那是周一文啊。

我说:“我就是给你讲讲思路,又没让你抄,你想太多了。”

“哎呀,好烦啊,你就别说了。”她说。

“你看不起我?”

“你好烦啊。”她笑着说,“你有完没完了?”

我伸手抓住她胳膊,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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