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甲辑 诗书丧,犹有舌(七)

晴耕雨读 作者:张冠生


诗人眼里的书桌是个家园,书桌上的笔墨纸砚各有情绪,他需要理顺各方情绪,形成安静的秩序,才能书写《庄子》论文、准备讲义、翻译情诗、刻章治印、设计校徽和书籍封面??这显然是个书生的世界。即便到后来的昆明时期,闻一多在多数情况下仍然是一位知名教授。《云南晚报》报道学生“旁听之风极盛”的时候,举例说:“旁听者最多的课程,是张奚若教授的政治思想史、闻一多教授的楚辞、傅恩霖教授的日文??”

华罗庚曾回忆说,民盟成立前后,闻一多正陶醉在古书的纸香中,写了一大堆“伏羲考”。1942年初,西南联大发生了“倒孔”运动,闻一多是个旁观者。对当时的国民政府,他有过合作,为地方行政干部培训班讲“神话及中国文化”。

《闻一多年谱长编》记载,1942年底,闻一多与儿子谈蒋介石,认为“此人一生经历多次艰难曲折,西安事变冷静沉着,化险为夷,人格伟大感人,抗战得有此人领导,前途光明,胜利有望”。他甚至曾于1943年5月与朱自清商量加入国民党。直到读了蒋介石的《中国之命运》一书,他才开始表示对其人其政的失望。用他自己的话说,是“被里面的义和团精神吓一跳”。闻一多终究托命于文化,对文化的溃败有特殊敏感。

闻一多开始反思,觉得“抗战六年来,我生活在历史里,古书堆里,实在非常惭愧”。他写信给臧克家说:“经过十余年故纸堆中的生活,我看清了我们这民族,这文化的病症。”“你想不到我比任何人还恨那故纸堆。”此后,闻一多书桌上,新添了《联共(布)党史》、《列宁生平事业简史》之类的书籍。面对民主周刊社的朋友,他说:“以前我们知识分子都多少带着洁癖,不过问政治;现在却是政治逼着我们不得不过问它了。”

1944年秋,闻一多经罗隆基、潘大逵(一说吴晗)介绍加入了中国民主同盟。有人劝阻他,理由是“没有加入的必要”。闻一多说:“告诉你,中国人都有必要!”作此想的闻一多,自然不是要成为职业革命者。他只是为治中国文化病灶,暂时放下故纸。黄裳《故人书简》中,有一段吴晗回忆闻一多的话:“有一天,是傍晚吧,在我住房前面,两个小杌子,两杯茶,两支烟,谈了许多事之后,你喟然说,太空虚了,成天吐出来,却没有新东西补进来。要好好念书了;天可怜一年两年后,民主实现,政治走上轨道吧,只要有一天,我们立刻回书房,好好读十年书,才对得起自己,对得起所受的教育。”

李方桂的语言天才

作为一位语言学家,李方桂一生学了多少种语言,未见到完全统计。从《李方桂先生口述史》可知,他读中学时学了英语,读清华大学时学了拉丁语和德语。读密执安大学时,由英语、法语扩展到整个日耳曼族语言。读芝加哥大学时,学了印欧语言中的古波斯语、袄教经典语、梵语、古斯拉夫语、立陶宛语、美洲印第安语,后来又学会了泰语、暹罗语??横向扩展的同时,他还作纵向延伸,如英语的古英语、中古英语,日耳曼语的最古老支系哥特语、中古高地德语、古挪威语,古意大利的奥斯肯语、翁布里亚语??李方桂说:“我努力在这些领域学到尽可能多的知识。”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Copyright © 读书网 www.dushu.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备15019699号 鄂公网安备 4201030200161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