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多少钱?”我愣了一下,以为她在说猪肉的事。
“去破胡,”她问,“多少钱?”
问得好——去消灭游牧部落,谁还会定价呢?“没关系,”我告诉她,“反正顺路。”
她的名字叫作高林凤(音译),三十七岁。她告诉我,她从小在破胡长大,现在在内蒙古首府呼和浩特的一家工厂上班。这次回家是去看她的祖母——那些猪肉就是礼物。在这些地方,公交车班次很少,她之前坐过到宁鲁的公共汽车,坐到隘口时就下了车。她打算从那儿走路,一直走到有车坐的地方。她穿着崭新的灰色工作服,描着淡妆,头发收拾得很整齐。在内蒙古的这种土路上,看起来还那么整洁,这怎么可能呢?我穿着一件破旧的灰色T恤衫,裤子也很脏。自从上次洗头以来,已经整整两天了。
跟许许多多的中国农村人一样,高林凤离家去城里找了工作。1978年,改革开放初期,全国大约百分之八十的人口居住在农村。随着经济的腾飞,对建筑工人和工厂工人的需求大量增加,很多工人就来自农村地区。中国的农村人口稠密,年轻人也乐意离家外出。到2001年为止,估计有九千多万人离家外出。在驾车穿越中国的过程中,你会觉得,你见证的是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人口迁移——差不多占总人口数十分之一的人群正在路上,前往远离家乡的地方寻找新的生活。
他们多数前往沿海地区寻找工作,但在省城也有机会。高林凤告诉我,她开始是在流水线上工作,一路提升,现在已经是一名管理人员,她所在的工厂生产毛衫,用于出口。在呼和浩特,她有一个三岁的儿子。他们很少回破胡。“这儿太穷了,”她说,“种庄稼很辛苦,因为这里海拔很高,十分干燥。你看那些玉米——”她指着车窗外,紧挨路边就是一块玉米地,玉米秆一片翠绿,沾着一层薄薄的尘土。“在其他地方,玉米都已经收割了,可这儿什么都要晚一些,因为地势太高了。”
我们闲聊了一会,她很客气地问我,“你不是咱中国的人吧,对不对?”
“不是。”
“你是哪个国家的?”
我本想告诉她,我是胡人,但我还是实话实说了。
“我们工厂的毛衫就出口到你们国家啊!”她兴奋地说道。
跟工业城镇的很多年轻人一样,高林凤自学了一点英语,不过她不好意思在我面前操练。她对美国人的生活非常好奇——她问我,家里有几口人,家乡是否有农民。“你们在美国也像中国那样靠这边行驶吗?”她问我。我说是的,尽管那个时候,这样的回答已经无关紧要,因为我们行驶的道路越来越糟,路上只看得见一排轮胎印。在前往破胡的路上,在长城脚下,跟一个外国人进行这样友好的对话,其中如果有什么可笑之处的话,高林凤也丝毫没有表现出来。高林凤在小镇大门入口那儿下了车,那道大门建于明朝。她谢过我,跟我挥手道别,我开着车往西边的杀胡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