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岔,傻子跟魏家人住在一起,魏家人保证他穿得暖吃得饱。他们只让他干一些非常简单的杂务: 扫扫地、剥一剥核桃、到山路上去捡拾引火柴等等。但他没办法收割庄稼,也不能自己做饭。他既是个聋子,又是个哑巴。每当他想跟人交流的时候,就会扭曲着脸,脸上带着一种表情,仿佛他说话的能力在前一刻刚刚失去,而他正在全力挽留这种能力。不过,实际上他从来没有说过话。村民们对他扭曲的脸视而不见,而且也不用称呼大人的常用称谓来称呼他,比如,“叔叔”、“大哥”、“兄弟”等。在他们看来,他纯粹就是个傻子。尽管大家把他照料得很好,但却从来没有拿他当一个成年人来对待。魏嘉是唯一对他有点兴趣的人——他太小了,还不懂得他的叔叔是个智力障碍者。有时候,小男孩会和傻子一起玩,这时候,傻子的脸上洋溢着欢乐。我和眯眯经常跟他说话,跟他用眼神进行交流。可是,村民们很快就告诉我们,那样做没有任何意思。“他弄不懂你们在说什么,”魏子淇经常这样跟我说。
上学路上的第一天,傻子跟我们一起来了,我感到很惊讶。我问魏子淇,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没事儿,”他说,“我们只是去政府办公室办点小事儿。”
我们的车开出了村子,魏嘉向前靠着,两只手都放在了仪表板上。小男孩对汽车很有新奇感——他很少看见轿车,坐车更是难得的待遇。不过,这也是件很被动的事情: 每当转弯的时候,我都感觉得到,魏嘉朝着挡风玻璃的方向挣脱着,他想看看弯道上到底有什么东西。爬山的时候,他朝前倾着;刹车的时候,他向后仰着。他真该坐在后座上——我知道,把他那样放在我膝盖上是不对的。不过,在中国的农村,没有人使用儿童座位,而如果把他用安全带捆绑在坐椅上,又可能损伤他的心脏。于是,我紧紧地抱着他,而眯眯把车开得极为小心,载着我们六个人朝着山下的怀沙河峡谷驶去。
已经开始采摘核桃了,一路上都是往地里赶的农民们。我们从几个农民身边驶过,他们拿着小棍子,约三米长,非常直。有人骑着自行车走在前往果园的路上,棍子平放在把手上,颇像格斗中的武士。他们用那样的棍子把核桃从树上打下来,路上满是核桃的外壳。那些核桃外壳在我们的车轮下一一破碎——我的又一次开着汽车忙收获。
在山谷里,我们看见了成群结队的孩子,他们穿着新衣服,正徒步朝着沟底走去。“看,他们也有书包哦,”曹春梅对魏嘉说,“跟你一样,他们也是去上学的。”
我们从一个农民身边开了过去,他的背上背着杀虫用的喷雾器。“他也背着书包上学去了,”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