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组歌曲终于演完了。我什么也没有对其他人说,匆匆走出帐篷,朝托尼·加德纳的桌子走去,突然想到不知如何与他攀谈,心里紧张了一下。我站在他的身后,他的第六感却让他转过身来,看着我——我想这是出于多年来有歌迷来找他的习惯——接着我就介绍自己,告诉他我多么崇拜他,我在他刚刚听的那个乐队里,我母亲是他热情的歌迷等等,一古脑儿全都说了。他表情严肃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好像他是我的医生。我不停地讲,他只偶尔说一声:“是吗?”过了一会儿我想我该走了,转身要离开,突然听见他说:
“你说你是从波兰来的。日子一定不好过吧?”
“都过去了。”我笑笑,耸了耸肩。“如今我们是个自由的国家了。一个民主的国家。”
“那太好了。那就是刚刚为我们演奏的你的同仁吧。坐下。来杯咖啡?”
我说我不想叨扰他,可是加德纳先生的语气里有丝丝温和的坚持。“不会,不会,坐下。你刚才说你母亲喜欢我的唱片。”
于是我就坐了下来,接着说。说我的母亲、我们住的公寓、黑市上的唱片。我记不得那些唱片的名字,但我能够描述我印象中那些唱片套子的样子,每当我这么做时,他就会举起一根手指说“哦,那张是《独一无二》。《独一无二的托尼·加德纳》”之类的。我觉得我们俩都很喜欢这个游戏,突然我注意到加德纳先生的视线从我身上移开了,我转过头去,刚好看见一个女人朝我们走来。
她是那种非常优雅的美国女人,头发优美,衣服漂亮,身材姣好,不仔细看的话不会发现她们已经不年轻了。远远地看,我还以为是从光鲜的时尚杂志里走出来的模特儿呢。可是当她在加德纳先生身旁坐下,把墨镜推到额头上去时,我发现她至少五十了,甚至不止。加德纳先生对我说:“这位是我的妻子琳迪。”
加德纳太太朝我敷衍地笑了笑,问她丈夫:“这位是谁?你交了个朋友。”
“是的,亲爱的。我们聊得正欢呢,我和……抱歉,朋友,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扬,”我立刻答道。“但朋友们都叫我雅内克。”
琳迪·加德纳说:“你是说你的小名比真名长?怎么会这样呢?”
“别对人家无礼,亲爱的。”
“我没有无礼。”
“别取笑人家的名字,亲爱的。这样才是好姑娘。”
琳迪·加德纳无助地转向我说:“你瞧瞧他说些什么?我冒犯你了吗?”
“不,不,”我说,“一点也没有,加德纳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