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闲的时候,其实大学的时间多得是,应当说无聊的时候,我帮他向过往的乘客派发印有拯救北极熊资料的传单。他的同学也常常过来帮忙。他们组成一支摇滚乐队,一个朋友敲爵士鼓,一个弹贝斯,他声嘶力竭地吼唱。这时的他就像一头激怒的反抗的北极熊。平日大多数时间只他一个人怀抱吉他低低吟唱,这时的他就像一头深情的受伤的北极熊。
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的话题大多是北极熊。北极熊何时发情,一年生多少胎,一胎生多少个,冬眠打多深的洞,一生换几次毛。他都一清二楚,并且娓娓道来,像讲童话故事一样引人入胜。我深受感染,几乎变成一只北极熊。穿印有北极熊头像的衬衫,上有关北极熊的网站,吃一种以北极熊冠名的小食品,和女友合租的公寓到处挂满北极熊的图片。
理所当然,就两人惊人的相似之处这一点,我会把寻找十四年前丢失弟弟的她和拯救即将在地球丢失的北极熊的他介绍在一起互相认识。
第一次见面的谈话无比愉快。我们在地铁一个小酒吧快活地交谈。她谈她的弟弟,他谈他的北极熊。话题一点没冲突,很好地融合在一起。似乎她的弟弟和北极熊在宇宙的某个场所被一个点相连相结。
“你的弟弟一定和你长得一样漂亮。”北极熊男孩说。
“那当然啰。十六岁,正在成长,已经帅得不得了,迷住好多女孩子。嘻嘻。”
“而且你们每天盯着十六岁的少年看真够不可思议的。”
……
“熊妈妈一般生双胞胎。刚生下的熊仔光秃秃的,两眼一抹黑,双耳听不见声音,体重仅有几百克重。未成年之前,熊仔和熊妈妈朝夕相处,形影不离。所以人们常常会看到熊仔跟着熊妈妈悠然地在冰层上行走。”
“哎,你说熊宝宝们为了争母亲的奶喝会打得不可开交,争不到的赌气扑通一声一头扎入冰冷的水中?”
“嗯,是这样。”
“一旦自食其力后,它们很少找同类做伴,整日风里来,雪里去,总是独来独往,漂泊不定,俨然一位孤独的流浪者。”
“它们能在浮冰上行走自如,而且还是游泳健将,一口气能游四五十公里?”
“的确如此。”
“太有趣了。”
生日那天,我和她放在一起过。她先于我吹灭蜡烛,唱生日颂歌。
她吹灭蜡烛后,笑嘻嘻地说:“十九个小时,还有十九个小时,就轮到你出生啰。”
“唔,二十三。哎哟!怎么就二十三岁了——”她的口吻像在推辞别人硬塞给她不喜欢吃的姜味饼干似的,“你多好,还是二十二岁。怎么听起来我比你大一岁了?嗳,二十二岁的小伙子,发表一下你的感言,现在最想做什么,二十二岁,趁着现在还是二十二岁哟。”
“哪有什么感言。也没什么想做的。”
“好好想一想嘛!快说!”她睁大眼睛看着我,催促道。
“蒙上被子好好睡一觉。”
“真没劲,难道你只会想到睡觉。”她眨巴着眼睛说。
“要是我还在二十二岁,我一定勇敢地在沙滩穿一次比基尼泳衣。”
“二十三岁也可以穿嘛,为什么非得二十二岁。”我说。
“心情不同啊,一切变了许多。”
“你可以讲一下二十三岁的感言。”北极熊男孩开口道。
“呃——”她手托腮帮,做思考状,“那我讲一讲二十三年前。假设时光回到二十三年前那天——当然那天是阳光出奇的灿烂。我已呱呱降生,而且哭得很凶。你还在妈妈肚子里。假设我们的妈妈在同一间医院分娩,还是隔壁床。也许真的有这种可能,之前两个妈妈还交流了许多从书上得来的育儿经验。就是说二十三年前我们可能就已经见了一面。你可能听到我的哭声,但什么都看不见,子宫内黑漆漆一片。你想着赶快出来,但不要焦急哦,还有十九个小时,耐心等待一下,我会告诉你我看到的一切。医院的墙壁很白,窗外的天空是蔚蓝色的,有没有云看不清,几个贼头贼脑的小东西在电线杆上唧唧喳喳地叫,假设那时还不知道它们叫小麻雀。护士阿姨很温柔,用绒绒的毛毯包裹我送到妈妈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