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用苗条惹火的身子半遮住那些尸体,回头冲周原一笑。他哆嗦一下,还了一个讨好的微笑。这时,他发觉她长得真是漂亮。能上高铁的乘务员都是千挑万选的,这让周原自惭形秽,不由得把头埋了下去。
但护士眨眼间变得一脸严肃,说:
“你是来做什么的呢?”
“我希望得到治疗。我受伤了。”
周原像一个受委屈的孩子般,想起父母尸骨未寒的样子,心里又有些不平静,但他还是鼓起勇气,把头抬了起来。
“你受伤了?”护士嘲讽一般地问他。
“是的,是的!”
“那你带钱来了吗?”
周原摸摸口袋。钱包不见了。他想,是这样啊。他忍住疼痛,赶快掏出一个点心,送给女人。她接过来,看也不看,啵的一声扔进嘴里,大嚼起来。那张嘴就跟蝙蝠似的。
后面的乘客等得不耐烦了,伸手往周原伤口上捅了一捅。他眼前一黑,晕死过去。但一个意念告诉他:不能这样,否则,就要被这帮人扔出车厢了。于是,他奇怪地醒转了,看到护士正兴高采烈冲他们嚷嚷:
“着什么急,正是要让你们通通住院呐!”
“什么?住院?”
这时,护士手里变魔术般变出一个绿色的塑料硬皮大册子。她把它打开来,从中利索地抽出周原的病历,原来是一张活页,上面印着周原身体的X光透视图。她又拿起一个拳头大的戳子,在上面啪地压了一下。周原恭敬地拿过来一看,见盖的是一个红色住院章。
“去住院部吧。”她例行公事地说。
“住院部在哪里呢?”周原低着头,像个遣返的战俘一样小声说。他万没想到,高铁的服务设施竟这样先进而齐全,连住院部都准备好了。
“往前面一直走就到了。”
护士仿佛很随意地朝一个方向指了指。周原一阵眩晕,却只得听命。他躬身称谢,就跟随别的伤员往那边去了。他一边走,一边恋恋不舍地回头看护士。她却不再理他。
路途仿佛很遥远和不好走,这也难怪,铝合金车体变形了。走着走着,周围的人一个个不见了。有的不小心掉到了车外,有的似乎改变了主意,溜进破坏程度轻微一些的软卧包厢,几个人一起,在那儿玩起扑克牌来。
真是要命。周原孤立无助。他又想起护士身后柜子里那些绿色的脚踝,它们像风铃一样富有深意地摇晃。似乎,列车正在试图把死伤惨重的真相掩盖起来。毕竟,是一场事故。说出去多不好听啊。在这个国家,高铁是最风光最时髦最火爆的交通工具,它经过之处,据说连飞机都受气包一般靠边儿站了。
最后,只剩下周原一个人还在走,他就像被发射到火星上的无人探测器一样。有的车厢停电了,锯齿状的闪电不停刺进来,照亮地板上横七竖八、面目全非的尸体。他倒不怎么害怕,只是担心还没有走到住院部就死了。他曾经臆想,自己或会在飞机坠毁或汽车相撞中丧生,但从未料到会死在高铁上。这可是官方一直鼓吹的万无一失的安全交通工具啊。真是倒霉。他心疼那张车票。只怪自己生不逢时吧。早十年都不会有高铁。
这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长相奇特的男人,当头把周原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