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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1)法医的宿命

我是法医 作者:张志浩


我猛地挥动胳膊,把3米多高墨绿色的落地窗帘拉开。初春明亮但不炽烈的阳光迫不及待地射进房间,把黑暗驱赶得无影无踪。室内的尘埃和几个来不及熄灭的烟头散发出的袅袅青烟,在穿堂而过的阳光中杂乱无章地飞舞着,纤毫毕现且极富质感。

刚刚在投影仪上看到的现场,我并不陌生,那是一片离村子很远的农田,村民们在一个小土包上建了一个雨棚好方便躲雨。略高的地势、潮湿的屋顶,加上前几天的阵阵春雷,你不难猜出那里发生了什么:这个地方已经是第二次有人遭雷击死亡了。第一次雷击死亡事件,我去过那里。我知道按照GB50057—94国家建筑物防雷规范,这块地方不够安装防雷设施的标准,但问题是,老天打雷之前读过这个国家标准吗? 

我站在窗前,想藉着太阳的温暖竭力抵挡自己的负面情绪。都做法医好多年了,怎么还这么愤世嫉俗?我自嘲地摇了摇头。

上次的碎尸案已经过去几个月了,我们一点进展也没有:碎尸案件常见的各个侦破方向,诸如死者是谁(行话叫尸源)、分尸手段、包装物等我们都碰了壁,案件的侦破工作好像走进了死胡同,这个案件的卷宗里,死者姓名一栏还无奈地填写着“无名”。也许这个案件要石沉大海了,我不得不考虑这种可能。

碎尸案还没告破,新案件还在源源不断地产生。当法医几年我多少摸到了一些规律,我知道一年中哪个时段哪类案件会高发:像今天这种雷击案件春夏多发;元旦、春节前后与钱财有关的凶杀案件明显增多(别忘了小偷、抢劫犯也要过年);溺水案件多半发生在夏天;秋冬农闲季节由赌博诱发的案件明显增多。

时光就在人世间的这些悲欢离合中无声流淌。老天就像一个顽劣的孩子,随意挑选当事人,一遍遍地重复着自己恶趣味的游戏。它毫无怜惜地夺走人类最宝贵的生命,死者家人、朋友的痛不欲生似乎没让它产生一点点恻隐之心。

欢乐和悲伤就像磁铁的两极,它们原本就不会相隔太远。就拿去年的国庆七天假来说吧,在大家都忙着休闲、购物、旅游、走访亲友的时候,我们却不得不面对这样的一组灰色的数据:国庆七天,我国因交通事故致死人数是1600余人,是三年前的整整十倍。分析起来原因很简单:私家车越来越多了,大家都还是新手。

直面人世间的悲伤可能就是法医的宿命吧,我悲哀地想。我不知道,作为这个时代的法医,面临越来越多的案件,我是应该喜,还是忧。

就拿这起碎尸案来说吧,原本王老头在拾粪,我在暖被窝里睡觉,大家都被这件谁也不曾料想的事情裹挟了进去。消息在局里传开的时候,每个人都在慌乱地抵触:这件事情应该发生在某个好莱坞大片里头,干吗要发生在我们这个小地方?

这种抵触其实毫无用处,因为事实上案件已经发生,破案是我们唯一的目的。我们不敢把这件事向社会公布,因为担心造成更大的混乱。可事情还是越来越乱了,旧案未破,我们又必须分出精力来处理新案,天知道全国各地每天会发生多少件案子。我被这些千头万绪牵扯着,制约着,不知道哪里才是破案的方向。

也许我应该到退休返聘的老郑那里求助,看看是否有些收获。

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吧,我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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