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百川知道这桌酒席的分量。陶然酒楼已经很久没开全蛇宴了,因为这几种毒蛇生长在广西十万大山中,捕杀不易,尤其是贯中蛇最少,可是在治病方面,必须有贯中蛇效果才能特别显著,因此这桌全蛇宴要比三蛇宴贵上两倍。
虞方南带领车队来到陶然酒楼,这一行人尽是上海青帮中的头面人物,少不得又是一番寒暄。虞方南将诸事安排得妥妥当当,让卢百川感到非常受用,欣然把他介绍给几位帮中长辈。虞方南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将早已准备好的红包拿出来分发,于是宾主皆欢,对这个梅镇来的晚辈另眼看待。
虞方南见目的已经达到,便招呼众人入席落座。卢百川当仁不让地坐在首座,虞方南在下首相陪。
酒席上每人面前都摆了一杯烈酒,一个堂倌手捧乌漆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小银盘,盘上是一只银叉、一枚带把银针和一个小银夹。另一个堂倌把四只蛇胆扎在一只银叉上,用针把四粒蛇胆扎破,每只蛇胆在客人酒杯各滴一滴,最后轮到卢百川,每只蛇胆恰好只剩两滴胆汁,仿佛经过周密计算过一般,一滴不多、一滴不少,大家举杯喝彩,卢百川心情极佳,当场放赏堂倌两块银元。
这顿饭吃得众人酒酣耳热,频频举杯落箸。虞方南在席间殷勤劝酒,卢百川酒到杯干,喝得十分尽兴。虞方南见来宾兴致极高,提议去附近的德清池去洗澡,众人无不热烈响应。
虞方南将德清池包了下来,汤池中换了新水,清澈见底。池边早已摆上了生梨、青萝卜、青橄榄、莲心汤等清热去火的爽口小食,堂口一侧几个师傅服侍擦背、捶背、按脚、推拿、剃头;另一侧是个扬州师傅,手持一把小刀,专事修脚,施展劈、挖、分、修、锛、削、起、刮等刀术,恢恢乎游刃有余。
众人脱下衣衫,只见腋下腿弯,都是黄色汗渍,据说这是吃全蛇的功效,把风湿都从体内蒸发出来了。这时候在热水里泡一泡,的确是妙不可言的享受。
虞方南在池中泡得出了一身大汗,起来擦干身体,裹了一块浴巾,半躺在浴室长榻上,呷一口香茶,燃一支烟,凝视着浴堂里飘忽的雾气。
过了一会儿,卢百川的独子、大恒公司经理卢少石走了过来,他刚刚揉过背,躺在虞方南旁边的睡榻上。
虞方南跟他打了个招呼,顺手递过一支香烟,为他点燃。卢少石深深吸了一口,道:“老爷子哪儿去了?刚才见他在焦池里泡着,一转眼找不着了。”
虞方南指了指一旁的包间,道:“他在雅间里。”
卢少石道:“你安排了什么花样?”
虞方南笑了笑,道:“我找了几个长三堂子的姑娘,给老爷子揉揉背,舒活舒活筋骨,顺便把老爷子下面服侍舒服了。”
卢少石看了他一眼,道:“你想得很周到啊,连老爷子这点儿喜好都打听到了。”
虞方南道:“听说他年轻时候精力旺盛,出没烟花陌巷,一夜非三女不欢?”
卢少石哼了一声:“荒唐。”也不知是说父亲的行为荒唐,还是说这个传言荒唐,坐起身,道,“他近来心脏不太好,经不起折腾,我看看去。”
虞方南将他拉住,道:“老爷子正在兴头上,谁都不想这个时候被打扰,何必惹他不痛快?”
卢少石想想也是,就躺回长榻上。
虞方南取过一个小盒子,交给卢少石,道:“听说卢公子好玩这个,一点儿小意思,不成敬意。”
卢少石打开一看,见盒中是一块怀表,拿起来看了看,奇道:“这块表……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虞方南道:“一个法国朋友送的,据说价值不菲。”
卢少石道:“这块表不得了!大师亚伯拉罕-路易·布勒的纯手工作品,镂空圆心的指针和阿拉伯数字刻度,独特的陀飞轮设计,应该是他晚年的杰作。”他啧啧赞叹,道,“大师就是大师!九百多个零件,镜面打磨,彩绘珐琅,纯金烧青,完全是手工雕刻。完成这样一件艺术品,至少要花费一年以上的时间,各个细节处理得无可挑剔!”
虞方南道:“看来这块表很值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