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回到女童院,丘灵出奇地沉默,坐在床沿,打量这个已经住了三个月的地方。
每个女孩有一张小床,以及一个放少许杂物的铁柜,此外,一切公用,人人如过客。
惨案发生之前,丘灵与母亲住在一间老式没有电梯的公寓内,地方虽旧,却十分通爽,母亲不擅理家,丘灵自从懂事以来就知道她没有父亲。
其他孩子们总拿这个来刺激她:“你没爸爸?”
家长们会很关心地趋近丘灵:“你可挂念父亲?”从侮辱伤害一个小孩,得到莫大快慰。
丘灵早已习惯。
母亲时时喝醉,男朋友也多,老有人上门来找她。可是,她对女儿十分疼惜,一直找人替她补习功课,带她旅行,为她置漂亮衣裳。
母女俩相依为命,直至那致命的一晚。
在法庭上,丘灵没有说谎,可是,她也没有说出实话。
丘灵知道母亲与谭之恩来往已超过一年,最近,也不再瞒着丘灵。
母亲曾经闲闲地问:“丘灵,妈妈再结婚你可赞成?”
丘灵自功课本子抬起头:“同谁结婚?”
“谭之恩。”
“他比你年轻。”
“咄,才三五岁,怕什么。”
“他愿意结婚吗?”
“什么叫愿意?”丘雯岚悻悻然,“你这小小乌鸦嘴说些什么。”
丘灵觉得他不似甘心受家庭束缚的人,他还未学会生活中最基本两件事:早睡,早起。
“结了婚,他会送你上学放学;假期,陪你去海洋馆。”
丘灵笑了,她从未想过环境会有那样好,母亲比她还要天真。
母亲给他钱花,到这个时候,丘灵才知道,生父离开她们的时候,曾经留下一小笔现金,现在,都花得差不多了。
一日放学,丘灵随同学去图书馆,经过戏院门口,看到谭之恩。
那是因为他身上触目的大花衬衫,这件衣服谭之恩穿过一两次,丘灵从不知道男人可以穿得那样花哨,而且,居然不难看。
丘灵不想与他打招呼,因此闷在一旁,然后,看到他身边有人。
是一个梳马尾的年轻女子,二十多岁,打扮妖娆,两件小小上衣既遮不住腰又掩不住胸,配三骨裤以及一双鲜红色漆皮高跟拖鞋,作这种打扮的怎会是善男信女。
她搂着他的腰,他们跳进一辆红色跑车疾驶离去。
丘灵面色转为煞白。
同学找到她,诧异地说:“你怎么在这里,还以为你走失了,快过来。”
奇是奇在那天丘灵自图书馆回家,谭之恩已经坐在客厅剥花生吃,他换了白衬衫,看上去更加漂亮,他朝丘灵笑。
他这样两边跑,累还是不累?
回忆到这里,有人打断丘灵的思绪。
是与她打过架的那两个女孩子,正在门口张望,丘灵朝她们招手。
她俩踌躇,丘灵再三保证不再生事:“请过来。”
丘灵把手表脱下,递给她们:“给你。”
那两个女孩疑惑地问:“为什么?”
丘灵很平和地回答:“我将去领养家庭,不知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遇着些什么样的人,大概什么都保不住,你们不抢,也会有人抢,我已经看开。”
那两个大女孩不禁沉默,其中一人伸手接过那只小小塑胶表。
丘灵笑了:“顾得住性命已经很好,一只手表算什么。”
那两个女孩已有十四五岁,自然听得懂这话。
丘灵问:“你俩是姐妹?”
她们摇摇头:“但现在是了。”
很少有人愿意领养年纪那样大的孤儿,不知她们有什么打算。
她俩自我介绍:“我叫唐佩兰,她是罗雪华。”
丘灵朝她们点点头。
她躺到小床上,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