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灵的声音非常非常低:“最后,另外有一个阔绰的寡妇看中了他,人家住山上,真正有钱,他跟了人家走,去服侍别的主子。”
“男人怎么也会这样?”少年不置信。
丘灵的声音变得很温:“你生活正常幸福,当然不知道有这样的事。”
“丘灵,这真是你的经历?抑或,是一个编排的故事?我班上有个同学,发誓要做小说家,常常编了惊怖情节来吓我们。”
丘灵微笑:“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目睹凶案发生。”
“什么?”邓明哲跳起来。
“警方几次三番叫我讲,我都没有告诉他们。”
同他说,因为他连真与假都分不出,丘灵知道自己十分安全。
“我记得很清楚:三点半,放学回家,用门匙开了门,客厅没有人,也不觉得奇怪,已经习惯独自做功课、吃晚饭,放下书包,忽然听到厨房里‘噗’一声。”
少年张大了嘴。
这是丘灵第一次复述这件事,连她自己都想从头到尾回忆一次,看是不是真的。
“我走近厨房,又听到噗一声,鼻尖闻到奇怪的腥臭味。然后,看到了最可怕的一幕:母亲跪在地上,双手握住那把刀大力刺进那人的身子。”
少年听得目瞪口呆。
他想送这怪异的女孩回家,但是身体像被钉在饮冰室的椅子上,动弹不得。
他生平还是第一次这样受罪,他肯定这是他毕生最难忘的约会。
丘灵不徐不疾地说下去:“刀插进去之后,可能卡住在筋骨之中,一时拔不出来,还得握紧刀柄摇一摇才能拉出,那噗噗声就是插破皮肉的声音,鲜血流了一地。他穿着花衬衫,眼睛睁得老大,已经没有生命迹象,可是,她仍然一刀又一刀刺下。”
邓明哲四肢发麻,喉咙发出微弱抗议声。
丘灵掩上脸:“可怕,我大叫起来,一声又一声不停,邻居都听到了。”
她住声。
雨越下越大,哗哗声落到街上。
茶餐厅的小伙计打了个呵欠,像是做醒了他的黄粱梦,伸个懒腰,然后诧异地看着他的茶客:“你们还在?”
这对年轻人已经坐了半天。
邓明哲的手脚渐渐可以活动,他掏出钞票结账,给了丰厚的小费。
“我们走吧。”
丘灵微笑:“谢谢你请我看电影。”
她肯定这个大男孩以后都不会再来烦她。
他好奇吗,她索性满足他的好奇心,从此吓破了胆,可不关她的事。
但是,她也小觑了邓明哲。
回到车上,他忽然问:“后来,由谁报警?”
“我。”
“你很勇敢。”
“母亲不住对我说‘对不起,叫你受惊了’,我退出厨房,打电话报警,只说什么都没看到,一回家已看到他倒下。”
邓明哲低头:“不幸的丘灵。”
丘灵轻轻说:“自那日起,我就怀疑母亲的遗传因子有一日会在我身上发作,我不大相信自己。”
“不会的,不会的。”
“谁能保证呢,我还是同所有人维持距离的好。”
“丘灵,请忘却这一段可怕的经历。”
“我也希望可以做到,可是一闭上眼,就看到浓稠似面浆般的鲜血自那人伤口缓缓流出,铺满整个厨房地板。”
她战栗起来。
少年握紧了她的手。
丘灵说:“这件事,将永远成为我身体生命的一部分。”
车子驶到贾宅停下。
雨更大了,在车窗上形成水帘,把车外车内隔成两个世界。
丘灵说:“自那天起,我完完全全失去母亲。”
邓明哲冲动地说:“跟我回家,我会照顾你。”
丘灵讪笑:“你哪里有家,你不过由父母供养。”
邓明哲涨红面孔。
“再见,明哲,多谢你的双耳,叫它们受罪了。”
丘灵推开车门,冲进雨中。
她掏出锁匙,开门进贾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