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从没见过哪个人是这样包扎见血的伤口的,不在端口紧勒一下就直接包在伤口上,还轻得像给婴儿盖被子一样,纤长的手指有点微颤,嘴唇轻轻抿着,脸色也有点发白,好像紧张得连气都不会喘了。
这被人伺候大的景四公子从来没做过给别人治伤的事吧……
这念头刚在脑中闪过,冷月恍然记起来,这人是给人治过伤的,治的还是她,不过都是很多年的事了。她那会儿还调皮得跟山里的猴子一样,整天上蹿下跳的,经常磕得青一块紫一块,这在满门习武的冷家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从来没人在意,倒是景翊总是大惊小怪得很,每次见了总是睁圆了眼睛问她是怎么了,疼不疼,还拉她又吹又揉的,为这事她没少笑话他胆小。
进了军营以后,身边全是天底下胆子最大的人,就再没人对她身上的伤口大惊小怪过了。
他人都长这么大了,怎么胆子好像还是没有大起来……
景翊小心翼翼地包扎完,站起身来长长舒了口气,见冷月像是在出神地想些什么,那双焦点不知道对到哪儿去了的眼睛里既有失落又有隐忧,看得景翊心里一动,不禁微微沉声道:“我保证,这条早晚有一天会整个从刑律里删出去的。”
冷月听得一怔,也不知他是怎么冒出的这么一句,还说得这么信誓旦旦,冷月淡淡地随口应道:“安王爷都办不来,你一个四品大理寺少卿保证个什么……”
这淡淡的一声像一杯凉白开,不冷不热地就把景翊浇了个清醒。
她是来办差的,差事在他身上,她怎么会真的在意萧允德到底能不能被判罪的事,这失落与隐忧,莫不是因为那派她来的人也是反对修改这条刑律的?
木已成舟的事,这伙人还没完没了了……
景翊暗自苦笑了一声,气定神闲地道:“怎么不能?这条本来就是不对的,只是聪明人已经发现了,脑子不好使的还需要一些时间反应反应。假以时日,他们再笨也会反应过来的。”见冷月仍有些心不在焉,景翊狐狸眼一眯,嘴角轻勾,“如果在你有生之年内这条没有从刑律里删掉,那下辈子我就再娶你一回。”
但愿派她来的那人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心疾,否则这番回禀听下来,他的嘴下就要多一个冤魂了。
冷月又是一愣,凤眼刚刚一瞪,景翊已如谦谦君子般若无其事地关切道:“腿上这样绑着,行动还方便吧?”
这样细小的伤口本也不用包扎,任血流上一会儿自己就能凝住了,何况他这样系腰带一样的绑法跟不绑也没什么区别,除了那个晃眼的蝴蝶结能提醒别人她这里有处诡异的伤口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影响。
这人为她包扎的本意到底是好的,冷月还是尽可能客气地回了他一句:“把你踹回家肯定没问题。”
景翊也不动气,笑得更和气了几分:“那就好,走吧。”
冷月刚要上马,蓦然想起景翊末了在院中对萧允德说的那几句话,踩在马镫上的脚滞了一下,转头问向景翊:“你刚才跟萧允德说要帮他弄死那个伙计的话,是骗他的吧?”
景翊轻巧地纵身上马,顺便应了一声:“不是。”
冷月眉头一动,沉声提醒道:“景大人能把律条背得烂熟,应该也知道公门人犯法是罪加一等的吧?”
这类的话早在那些参他的折子里被说烂了。景翊看着半挂在马上一本正经的人,忍不住笑意愈浓:“我要是犯案坐牢,冷捕头会看在夫妻一场的分上进来陪我吃顿火锅吗?”
冷月一愣之间,景翊已先一步扬鞭打马跑出去了。
冷月赶忙纵身上马,紧跟过去。景翊一路一言不发,没往玲珑瓷窑的方向走,而是奔着完全相反的方向,穿过安王府附近那片最为繁华富贵的街巷,朝整个京中公门人们最为熟悉也最为头疼的一片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