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梅翻来覆去一晚上,终于还是拿起电话拨给了周彦。她根本不知道周彦送给她爸爸的那些药酒是在哪里买的。
周彦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熟悉的声音令他愣了几秒。电话那边华梅轻柔的声音,带着一丝不遮盖的委屈。
“周大哥。”
“华梅?”
华梅憎恨自己没有骨气的软弱,她咳嗽了一声,故意带出一丝轻松来遮盖自己的委屈,“你最近好吗?我没什么事,就是打个电话问候你一下,给你拜个晚年。周大哥,过年好。”
周彦拥着被子坐了起来,轻轻地摇了下头。他的声音还是老样子,依旧不温不火,“唉,过年好。你过得好吗?”
华梅突然很想告诉周彦,她过得不好,一点儿也不好。她现在的日子很糟糕,可是,她是有骨气的,就是死了,她也不能叫周彦知道——离开他,自己的日子已经成了一团乱麻。
十几秒的静止后,“华梅?”
“嗯?”
“你找我有事儿?”
华梅停顿了一下,还是说了:“嗯,周大哥,给您添麻烦了。我妈来电话,说我爸关节炎犯了。你……您以前买的药酒是在哪里买的?我想问下地址。”
“哦,那你等一下。”周彦盯着电话,迟疑了一下。其实,就在客厅的一个柜子里,他买的药酒早就按照日期被邮寄了过来。不知道怎么了,周彦这次没有大方,却也没有小气到底。
华梅等了一会儿,周彦跟她说了一个网址,一个香港的老牌药店,专门经营这种药油。周彦说,因为跨了海,药油大约十五天才能到,叫她不要急,还捎带问候了华梅的父母,也请她帮着问好,华梅表示感谢。
周彦挂了电话,再也睡不着了。是的,他还是喜欢华梅的。可是,再去争取吗?一次屈辱不够吗?华梅的那句“您”令他无比酸楚,他看着天花板发愣。华梅对他格外恭敬,以前她可不是这样的,他听得出来,她过得一点儿都不好。人心都是肉长的,他没那么绝情,可也没那么憨傻地去做些多余的事情。他只是睡不着。
华梅在网上查询了一下。一瓶药油的价格是七十九块,一个疗程十五瓶,不零卖。要一千多块,华梅犯了难,又心疼父亲,咬咬牙,还是买了。三年了,华梅第一次因为钱的事情要考虑那么多,学费,自己的花销。她现在就连卫生巾的钱都必须计算在里面。前几天,她的例假来了,身边没有存货,在屋子里找了一会儿,找出一卷厕纸将就用了,结果自己又是大哭一场。哭完,她打电话对喻夏鸿说,她爱他。华梅真是个矛盾的姑娘。
周彦躺在被窝里,盯着手机上的那个陌生号码发呆。他烦乱地到处乱点,无意中看到了何双双的一条新微博。
“被老妈逐出家门,流浪街头,求收留……”
周彦顿时乐了。他坐起来,洗了个澡,给自己下了一碗面条,打开电脑,习惯性地又去看了一下何双双的QQ签名。
“卖上网本的小姑娘。”
微微一乐,周彦莫名地就懂了何双双的遭遇。于是,一碗面条下肚后,周彦拿起电话拨给了何双双。
初春的天气散发着透骨的冷,何双双要了一碗豆腐脑,加了六回汤。卖豆腐脑的小媳妇十分不高兴,一直在冲她翻白眼。何双双也不爱在这里待着,可是大清早的,妈的!还不到九点,商店都关门。她刚才倒是躲进银行的自动提款机屋里了,后来被保安问得实在是烦了,才出来的。一阵电话响,何双双拿起来看了下号码,愣了半天。
“喂!伏地魔,找我干什么啊?!”何双双对罪魁祸首是很不客气的。
“什么底磨?你卖出几部上网本了?”电话那边的声音透着一丝丝的幸灾乐祸。
“烦着呢,别烦我,否则真跟你翻脸啊!”何双双很烦躁。
“我收留你,好不好?”
何双双呆住了。“什么收留?”何双双傻乎乎地问。
周彦一边换鞋,一边开玩笑道:“你在哪儿呢?大清早的,到处溜达啥啊?”
何双双的心脏一顿乱七八糟地跳动,仿佛有二十个石林在合唱《嘻唰唰》。她慌乱了好一会儿子,看下左右,鬼使神差地就报出了地址,心中难免雀跃地再次想犯点儿二啥的。没过多久,狭窄的小巷里出现了一辆银色的车子。周彦摇下玻璃窗,冲着何双双招手。
何双双傻兮兮地冲周彦笑了,双手却在手机键盘上盲打起来,并发了一条微博,“有个弟弟说,姐姐,我带你去看金鱼吧!”
很多年以后,何双双想起那个早晨,她都深深地认为,那天不管是谁,只要是个未婚男性都能领走她。不是她二,只是她就是那么脆弱。被现实逼迫的她已经薄如一张纸,随便一呼吸,心就可以破成一个大窟窿,而那窟窿里无限循环着几行大字:
何双双,女,三十岁,未婚。嫁不掉有罪,反社会,反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