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当时光渐逝,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将看到我的伤痕,知道我曾经受伤,也曾经痊愈。——泰戈尔
低矮破旧的居民楼,狭窄肮脏的街道,随处可见的小摊贩——文昌路算是翡海这座大都市中的贫民区了。只是今天,这里却来了一列排场极大的迎亲车队,左邻右舍们嗑着瓜子,拖着孩子,站在马路两边看得津津有味。
街口本就狭窄,尤其是在放过了一轮爆竹鞭炮之后,青烟缭绕,空气中弥散着浓浓的硫磺味道,迎亲车队开得更慢了。为首的是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跑车,白色玫瑰组成一个不大的心形,点缀在车上,昭示着这是一辆主婚车。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任何装饰,简单,却高贵。
“啥车?”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大声说,“不是大奔,也不是宝马啊?”
“啥牌子啊?没见过……”
“你们懂个屁,这车抵得上十辆大奔宝马。”一个满脸艳羡的年轻人说,又踮起脚尖望向对街那户贴了喜字的人家,“是谁出嫁啊?啧啧,一溜儿玛莎拉蒂啊!”
“还能有谁啊?就对面卖水果的老舒家女儿!”有个中年女人穿着睡裤,拍了拍自己小女儿的头,唾沫横飞地说,“你看看,人家读到博士,学问有了,又嫁得这么好!让你考试再不及格!让你再偷懒!”
“快看快看!新郎出来了!”
隔着青烟袅袅,其实看不清新郎真正的面目,只能模糊地认出是个身材修长挺拔的年轻人,合身的黑色西服勾勒出身体完美的线条,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贵气。
年轻男人站在老舒家的水果摊前,气质显得那样格格不入,可他似乎并不在意,敲响了那扇铁皮包着的老旧防盗门。
此刻那群拼命踮着脚尖,想要看看新郎长啥样的男人女人们,并不知道自己看到的这场迎亲,会在第二天的报纸、网络甚至电台新闻里,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谁说这世上没有灰姑娘?
谁说现实生活中,只有冷冰冰的门当户对?
谁说白马王子只是小女生冒着粉红泡泡的可笑幻想?
曾经说过这些话的那个人,一定是因为没有见到这一幕。
许佳南隔着车窗玻璃,忍不住嘲讽地勾起了唇角。
假如新娘是灰姑娘,那自己是什么?王子在认识灰姑娘前,大约和贵族小姐们交往过。她们美丽妖娆,却又矫情……于是王子最后的选择依然是善良而无辜的平民女孩。这样……王子也会有满足感吧?
陈绥宁竟然真的带着车队,捧着花球,按着良辰吉时的说法,放完一百零八枚炮仗,准点在上午十点零八分赶到了这里。
据说那是因为新娘的父亲——那个卖水果的老头迷信这个。于是这个常春藤名校商学院毕业的年轻男人——哪怕他是个彻底的唯物论者——也一丝不苟地照做了。
许佳南的眼睛一眨不眨,她要这样看着,看着他还要做出多少可笑又荒谬的事来。
半个多小时后,那扇铁门重新打开了。
新郎牵着新娘的手走了出来。新娘身上Vera Wang露肩白色婚纱的后摆长长地拖曳在身后,甚至给人错觉,那丰盈的纱裙就足以将那扇窄小的门填充起来。新郎体贴地站在她身前半步的地方,温柔款款地望着她,或许是因为见她行动不便,他索性将她打横抱起来,稳稳地走向婚车。
这样柔情蜜意,围观的群众自发地为这对新人鼓起掌来。
许佳南开着一辆没人注意的黑色本田,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那对新人,紧紧握着方向盘,坚定地踩下了油门。离那辆婚车还有几十米的距离,加速……再加速……此刻许佳南发热的头脑里,只有四个字:同归于尽。
二十米,十五米……她甚至能看清陈绥宁唇角温柔至极的微笑,许佳南用力地抿紧了唇,义无反顾地将油门踩了下去。
斜里忽然开进一辆黑色路虎,不偏不倚地拦在路口,许佳南下意识地踩了刹车。
吱——
随着刺耳的刹车声,本田在离那辆路虎不到一人距离的地方停住了。
许佳南没有丝毫的防备,惯性让她狠狠地撞在了方向盘上,胸腔、小腹因为巨大的冲击力,痛得她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