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风想逃走,脚下却被什么扯住。
他喃喃地说,刚才我骗了你,我要到城里去打工,是陈西风要我去的。
方月的母亲说,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是来向我辞行的,纸箱是你的借口。
陈东风说,不,我用它装一束燕子红,带给方月,城里没有这东西。
方月的母亲几乎要喊了,她说,你别这样!
这一次,陈东风成功地逃走了。他明白方月的母亲不会追过来,但他还是将大门闩死,将灯吹灭,还用被子将头蒙住。
陈东风起床时,天才蒙蒙亮。他将行李拿到门外,转身锁门,才发现钥匙少了一根,他马上意识到是被翠偷走了。于是,他回到屋里,写了一张纸条留给翠。
再出门,他看见塘埂上孤零零放着一只马桶。
就在他弯腰挑起行李准备飞快离去时,方月的母亲站到了他的面前。
她说,我一夜都没睡好,你别做没指望的事,那会苦你一辈子。别学你父亲,只会折磨自己!
方月的母亲几乎是在他身后哭喊着,别找她,听见没有,千万千万啦,好孩子!
陈东风没有回头。他用一条小扁担挑着一个红木箱子和一个背包,扁担搁在左肩,右手提着那只纸箱子。一群鸡在露水草中匆忙地觅食,一只小鸡找到一条蚯蚓,叼起来向别处跑。几只小鸡在后面追,母鸡站在一旁看着,并不去管它们的争斗。两头肥猪在一块空地上乱拱,麻雀们吵吵闹闹地在那些翻过来的土壤上跳来跳去。方月的母亲将马桶扔进水塘时,一只鲤鱼跃出水面,用晨曦染了染身上的金色鳞片。远处的小溪边,几只狗正在合力追剿一只狐狸,田野上的风似乎是它们搅起来的,吹得它们一会儿像几只离弦的箭,一会儿又像山洪下来时溪流中的旋涡。方月的母亲只顾蹲在水边,盯着水中的人影,陈东风的行走就显得太孤独了。老劳模陈老小的死,在清晨时分更是无法弥补的损失。动物们都在劳动,单单少了人。那只狐狸已经逃远了,几只狗仍在河岸上嗅来嗅去,陈东风冲着它们叫了一声,快追呀!小时候陈东风见过人追狐狸的情景。那时,田野上有许许多多劳动的人,他们一起吼着,跑动的脚步声震得田野上有水的地方都起了波纹。有一次,一只狐狸吓得躲进放在田埂上的一只空茶桶里,陈万勤上去轻轻一提,连桶带狐狸一起扔进水塘里,交给小孩们用石头砸。只一会儿狐狸就被砸死了。狐狸太臊没人愿要,最后被段飞机捡了去,剥下皮来卖钱。那茶桶在水塘里泡了三天三夜,还未洗尽臊气。段飞机身上的狐狸臊,则延续了差不多一个月。大家都说,段飞机卖狐狸皮的钱,还不够他买香皂洗澡。
陈东风回头看着段飞机的小楼,独自笑出了声。
他同父亲一样,对段飞机有一种骨头里刻着的轻蔑。
3
闹钟不知在什么地方响起来。方月伸出圆润的手臂抓起枕边的手表,一看才六点钟刚过,就问,谁定的时间,这么早闹鬼呀?陈西风翻了一下身说,我还以为是你定的哩。方月说,我也没定。她没有往下说。他俩都明白,肯定是陈西风的父亲定的时间。
果然,客厅里响起陈万勤的脚步声。接着是开门和关门声。方月说,你爸坚持得这么好,每天早上都出去挑石头,活一百岁没问题。你得当一辈子儿子了。陈西风说,他这样子,能活到七十岁就不错了。说着话,一只手已伸到方月的胸脯上,跟着半个身子也压了上去。方月说,要上班哩!陈西风说,没事,我给你请病假。方月不再作声,陈西风就将两人的衣服全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