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方月在对面房里轻轻嬉笑时,陈东风已起床半个小时了。听方月叫他起床,准备跟她一起到厂里去上班,他还是装着没起床的样子应了一声。窗外的小河没有因为早晨的到来而变得清澈,只是与白日里的那种黑浊相比略有淡化。一只狗在小河上匆匆跃过,项上的皮带在水中一拖而过,随之在岸上划出一道黑线。几秒钟后,一个身穿红色球衣球裤的男人很有节奏地跑过来,一边跑一边抬头望着窗户。陈东风与他的眼光碰上时,他感到那人在同自己打招呼。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对方是将自己当作陈西风了。他猜这人一定是阀门厂的,否则看过来的目光里就不会有种谄媚的东西。
隔了几分钟,陈东风才开门出去。方月正在刷牙,她回头指了指放在客厅沙发上的一套旧衣服。陈东风不太明白她的意思,正在犹豫,陈西风穿着一条三角裤走出来,告诉他上班时将这衣服穿上,身上的衣服就脱在家里。陈东风回到自己房里,将衣服换了。再出去时,陈万勤也起床了,一边咳嗽,一边看着陈东风,断断续续地说,你这个模样才像工人,他指了指陈西风说,比他像多了。方月刷完牙接上来说,西风是厂长,当然有厂长的模样。陈万勤说,我晓得,工厂里那种只穿西装皮鞋不劳动的人都是厂长。陈万勤说着进了卫生间。方月上下打量着陈东风,说他穿上这套旧工作服,人倒显出风度,显得成熟了。
方月拉他到自己房中照镜子。陈东风进门时,见床上乱扔着一件透明的睡衣,还没铺整齐的床上一片狼藉。他心跳得厉害不敢再看,跟着方月站到穿衣镜前。方月告诉他这套旧工作服是陈西风当工人时穿过的,陈西风一套工作服没穿破,就被提拔起来当了干部。穿着陈西风的旧衣服,脸上的红晕使陈东风显得容光焕发。见方月在背后说,倒退二十年,不知西风有没有东风的这种风采。方月的话音里有一种神往。
这时,陈西风在外屋大声告诉方月,厂里有事他得先走。方月随口应了一声,依然出神地望着镜子里的陈东风,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陈东风穿上这别人讨厌的工作服反倒比平日更英俊潇洒。陈东风正不知如何是好,陈万勤的咳嗽声又响了起来。方月忽然说,我晓得了,我妈为什么同你爸相好。陈东风不知如何回答,回到客厅后他才说,你别瞎猜,我爸死了,你妈还活着哩!方月问,其实我妈很苦很可怜。
陈万勤咳了一阵后说,给我炒碗饭吧!方月问,你不出去吃了?陈万勤说,都走了,谁陪东风!方月说,来不及了,都吃面条吧。陈万勤说,不,我吃饭,吃面条怎么能劳动。方月不高兴地进了厨房,打开煤气灶,先将水烧着。她将房里收拾好,锅里的水正好开了。她下了两碗面条,并往面条里放了几个鸡蛋。面条煮好后,她从冰箱里拿出一碗剩饭倒进锅里。陈东风没有先吃,方月催了两次他依然不肯动筷子,直到方月将炒饭端上来,他才拿起筷子。陈万勤边吃边说,东风你还记得长幼之分,真不错。
厂里七点半钟上班。方月领着陈东风赶到厂门口时,已到了七点四十分。方月看看手表说,还好,只迟到十分钟。大门口,还有不少人在往里走。方月先到安全科,当着文科长的面,在考勤表上写着,七点二十五分到。文科长笑一笑说,我也是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