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钢车刀陈东风已经磨了很多次,除了在上面开R,其他几个面都能很熟练地磨出来。方月在技术科给他借了一本《车工》,高天白他们说的R,在书上被叫做断屑槽。他想不通车间上上下下的人怎么都把它叫做R。高天白说过,车工技术,七分在刀子上,而车刀好不好用,七分在R磨得好。他已在早中晚三班上倒了一个来回,从白天的班开始又回到白天的班上,他一直等着高天白亲手教自己在车刀上开R。然而高天白总是一到给车刀开R时,就将他支到一边。
陈东风拿着车刀来到砂轮间,伸手一按红色的按钮,砂轮机嗡嗡地慢转几圈后,忽然猛烈颤抖起来,发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声音。陈东风以为砂轮要爆裂。墨水告诉过他,砂轮转动时,如果突然爆裂,会比炮弹爆炸还厉害,还举了农机厂的一个活生生例子,她自己没敢去现场看,听看过的人说,当时几块爆裂的砂轮硬是将一个工人从头到脚几乎切成两半,只剩下很少的几处尚且藕断丝连。陈东风以为砂轮要出事了,吓得扭头就跑。砂轮间的门正对着那小山般的一堆阀体,陈东风几步就跳到阀体堆后面。附近几台车床边上的车工都将车床停了,问他出了什么事。这边刚刚停机,便引起车间内所有人的注意。大家都将车床停了,伸长脖子望着这边。车床一停,砂轮机那巨大的怪声就更加刺耳。陈东风惊魂未定地说,砂轮是不是要爆炸了?大家尚未反应过来,汤小铁从阀体堆上跳下来,大摇大摆地走进砂轮间,伸手将砂轮机关了。砂轮机要停未停之际,咚咚地乱弹一阵,引得近处的地面都在微微颤抖。汤小铁不屑地看着陈东风说,砂轮被你这种苕货磨扁了,转动起来不平衡,就像你们在田里挑稻把子,一头太重,一头太轻,就稳不住。汤小铁找了一个金刚石磨头来,重新启动砂轮机后,声音还是那般的响,他一点不怕,站在砂轮机前面,用磨头将砂轮一点点地修圆。砂轮机的声音变得很均匀,汤小铁用手拍了拍满身的白色灰尘,不无自豪地走了。他头也不回地说,继续磨你的车刀吧!
修理过的砂轮格外好使,特别是两边的棱角,最适合给车刀开R槽。磨了一阵,车刀开始发烫。高天白交代过,这种硬质合金车刀磨热了不能用水冷却,白钢车刀磨热了可以用水冷却,而且是越浸水越好。硬质合金是相反的,一浸水就会坏了车刀的性能,但它有一个长处就是不怕高温,一千几百度时,还是坚不可摧。陈东风回到车床边拿上一块抹布。趁高天白正在全神贯注地车不锈钢螺杆,他将一把用旧了的白钢车刀塞进抹布里。回到砂轮间,他用抹布包着硬质合金车刀用劲磨了一阵,直到隔着抹布也感到灼热时,才将它放下,任其自由冷却。陈东风探头看了看高天白,见他仍在一心一意地车螺杆,连忙拿起那把白钢车刀,先将要磨的地方都磨好了,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车刀竖起来,去接触砂轮的边缘。火花一溅,他赶忙拿起来看,靠刀刃两毫米左右的地方划出一道浅浅的小槽。他吸了一口气,又将车刀靠上去。这一次火花形成一小股,R也开得有点模样了。他一点一点地慢慢试着磨了好久,R槽也才开了一半左右。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他赶忙将白钢车刀藏在掌心里。还没转过身来,就听见墨水在身后说,你在做什么呀,躲躲藏藏的。陈东风说,没做什么,磨车刀。墨水不信,非要掰开他的掌心看一看,并真的伸出手来。陈东风回头看见黄毛正从车床旁探头朝这边张望,只好将掌心摊开,让白钢车刀亮了相。墨水有些惊奇地说,哟,你自己学会开R了!陈东风说,第一次,还瞒着师傅哩!墨水看了看说,这R开得蛮像回事,都赶得上我了。不过,这槽不能断断续续地修,要一次性地从头到尾磨成型。这样铁屑才排得顺利。陈东风接过车刀重新在砂轮上磨了一次。墨水看过后说,顺倒是顺了,就是宽了些。出的铁屑会成为一条带子、容易将工件和车刀缠住。陈东风说,能改一下吗?墨水说,我也不大行,磨R,全厂没一个人比得上你师傅。陈东风说,可他为什么不教给我呢?墨水说,这是当师傅的臭规矩,车工技术什么都可以教,就只开R,最好的师徒关系,师傅也只是让徒弟在一旁看上两三回。这是车工看家的本领,谁都不会向外传。我今天教你已是非常例外了。墨水朝陈东风飞了一眼,陈东风没注意,只顾打量手中的车刀。墨水又说,不信你去打听,看谁教过谁怎么磨R。陈东风还是没在意,他说,你把这车刀换上去,车给我看一看,行吗?墨水不高兴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