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名虽然叫烟酒行,实际上店内看不到多少烟酒。店门右边那个一米左右的柜台,大概也算收银台,正面摆了些烟。而柜台后面,垂直立了一排柜子,摆了些酒。据刘二宝估计,那些根本就不是酒,而是一些空盒子,做样子的。收银台的旁边摆了一套功夫茶具,刘拐子独自坐在茶具的后面,正悠闲自得地泡功夫茶。
刘拐子拿过茶壶,往面前的小杯子倒了一杯,再端起杯,滋溜一声,喝下去了。正要放下杯子,眼角的余光看到刘二宝往这边走来。刘拐子整个人一震,霍地站起来,一把抓过拐杖,脚步一点便到了柜台前,迅速伸手抓起柜台上那包拆了包装的烟,塞到了柜台下面。
刘二宝把他这个细微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心中非常不爽。
这个刘拐子,真他妈不是东西。很早以前他是跟着别人出去跑推销的,混了多年,也没混出个子丑寅卯来。后来刘二宝开鞋厂,他跑来找刘二宝。刘二宝念他是同村兄弟,给了他一个管理员当,吃香喝辣都带上他。
岂知这家伙不学好,搞别人老婆,被那家的男人抓了现行。他骑着摩托车逃走,不留神翻了车,摔断了左腿。医生在他的腿上打了几颗钢钉,也不知是钱不多,没有找大医院,医生打钢钉的技术不过关,还是真如医生所说,因为他怕痛,不肯多活动,造成了严重肌肉萎缩。总之,他成了拐子,不得不用拐杖。拐子这个绰号,从此就成了他的大号。
想当初,刘拐子治腿,刘二宝给过他两万块钱,后来开店,刘二宝还给过他一万。
那点小钱,当时的刘二宝还真没看在眼里。
不过彼一时此一时,不能同日而语。
刘二宝虽然很不爽,也只能在心里不爽,眼中不能流露出来,还要堆起虚假的微笑。人在门外,先向刘拐子打招呼:“拐子……兄弟……”
刘拐子一脸冷漠,双手环抱在胸前,背靠着货架,伸长脖子,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就把目光转到一边。眼神分明是不屑与鄙视,只嗯了一声,那意思太明显不过:谁和你是兄弟?谁和你烂瘟丧是兄弟?
俗话说,飞上枝头变凤凰。不过,人类很邪恶,就算没有飞上枝头,只要遇到比自己混得差的,再怎么卑琐的人,也顿时变得高傲和自信起来。
刘二宝很想鄙视一番刘拐子,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鄙视也是需要资格的,如今的他,已经没有鄙视任何人的资格,相反,所有人,包括刘拐子,包括马桂花,还有其他人,都欢天喜地获得了鄙视他的资格。好在刘二宝已经有了强大的心理素质,能够适应别人的任何眼神,不会被轻易打倒。他的脸皮足以抵挡菜刀两点五公分的锋芒而丝毫不损。
刘二宝抬起左腿,准备迈进杂货店。腿抬起后,并没有迈过门槛,更没有落下,而是收了回去,换成右腿,才稳稳地将自己送进店内。
买码的人多多少少有些迷信,刘二宝也不例外。他最喜欢的是买单双,在他的心目中,左腿代表的是单,右腿代表的是双。这个顺序不能错,错了就容易出纰漏。
刘拐子没招呼刘二宝坐,刘二宝见茶具前有几把椅子,便大模大样、心安理得地坐下来,也不管刘拐子是否欢迎,拿起木夹,夹起一只茶杯,摆在自己面前,再端起茶壶,往杯子里倒了一杯茶。再用木夹将杯子夹起,倒掉,倒第二杯茶的时候,顺便往刘拐子的杯子里也倒了。
刘拐子移动拐子,向前迈了一步。别人迈步,是腿和身子向前。刘拐子迈步,右腿倒是向前,左腿却是先向左侧伸一下,画个半圆,再落到左前方,同时,左右两侧的肩膀还像跳舞一般,左右扭那么一扭。他走近刘二宝,似乎准备坐下来。刚做了一个弯身的动作,立即皱起眉头,夸张地抽了抽鼻子,然后用拐杖在地上点了两下,鸭子般摇摆了两下,向店里侧跨了两步,站在那里,一手撑着拐子,一手当扇子,装腔作势地扇了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