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离开自己日常生活的小圈子,任何地方都是想去和可以去的。虽然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但人总希望去些更远的地方,若世上真有那种连自己想都想不到的地方,那便是最好的去处。不过我还是比较实事求是,我看重体验,只要换个地方,与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我就高兴。
记得某年同先生一起在绍兴呆了两日,在那个空气中都浸满了黄酒味儿的小城,我俩终日在街头走走停停,走累了就寻一处酒馆坐下,然后喝酒,然后微醺而归。
碰 巧,那两日正赶上越剧一百周年,去了才知道,印象中柔媚雅致的越剧,发祥地竟然是绍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无意中闯入一个民间剧种的老家,仿佛无意间自 己也在寻根问祖。因为自小就喜欢看越剧听越剧,那种意外的惊喜让我兴奋异常。而更让我惊喜的是越剧名角茅威涛正在当地领衔主演《梁祝》,而且仅剩最后一 场。实在是无巧不成书,平素想看名角演戏,除了演出机会,还得时间合适,在北京演出的许多好戏,大都也只是心里想着,看成的实在不多,这次是无论如何也要 看的。费力找来了票,还是很好的票,坐在剧场靠前的正中央,等着名角登场。
一个名角常常救活一个剧种。我始终认为茅威涛是现今最好的越剧演 员,她在舞台上的“范儿”令人心驰神往,我有时会情不自禁地跟着她在舞台上的一招一式起伏。她总是那样恰到好处地,将你需要的情绪、情感、韵味、张力,完 完整整地送达给你,一点不欠,一点不盈,让你过瘾,让你满足。看名角演戏,是可以真正懂得一个词的含义的,比如“光芒四射”。
茅威涛版的《梁祝》是新排的,舞台上的许多场景借助现代舞台的表现手法,显得华丽空灵。尤其化蝶一场,在灯光的透视下,蝴蝶竟然在舞台上漫天飞舞,如梦如幻。
当 地正在举办各种庆祝活动,空气中除了微醺的黄酒味儿,就是不知从何处飘来的穿街走巷的越剧水腔儿。就在住处旁边的街道上,看见十几个人在摆场子,有人已经 扮戏,虽然粗糙,但透着自娱自乐的郑重。大多数都是净着脸的,穿着家常的衣服,他们并不演戏,只是一段接一段地唱。唱好了一段,先歇着,时间让给下一个, 下一个唱完了也歇着,等着再下一个唱完。一遍轮过,再等着第二遍上场。他们都是住在街道里的平头百姓,约好了那天唱半天戏。戏迷中有年长的,更有年轻的姑 娘。他们说,绍兴人个个爱越剧,人人都唱戏。晚上在公园的一些角落,果然看到绍兴人的戏瘾大得了得,不仅唱,还自带扩音设备,唱给更远的人听着才觉得过瘾 舒服。
越剧是柔媚的,虽然不乏激越,但终究是柔媚的。往常印象里,江浙人说着吴侬软语,唱着柔媚声腔,以为那一带人的性格也就是柔柔的。去 过绍兴才知道,绍兴人不仅人人爱越剧,而且人人爱喝酒。绍兴出黄酒,绍兴人家常喝的酒,是用可乐瓶在酒店里装回来的,几块钱一大瓶,餐餐在饭桌上放着。我 们在一户人家尝了一口,味道断不比北京大超市几十块一小瓶的差,还更多些质朴。绍兴人得意地告诉我们:酒有这样就很好了,花不了多少钱的。
爱 喝酒,性格自然也豪爽。以前总认为那一带的人,尤其男人,白面素净,性格多偏阴柔细腻,不曾想,说话宽音大嗓,豪气冲天,竟也是那一带男人的群体特征,连 带着女子,大多都利落得很。江浙历来出文人雅士,过去当地文人入文社,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喝不过五斤黄酒的,自己自行回去,入社之事自不再提,可见文人 也十足豪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