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家玉从北京打来了电话。端午问她,为什么闹哄哄的?他什么也听不清。
“我和朋友正在中关村的沸腾鱼乡吃饭。我出来了。现在听得清楚吗?”家玉似乎有点兴奋。
她提到了上午听过的一个报告。报告人是一个姓余的教授。他讲得太好了。从全国各地来的学员们在吃饭时仍在争论不休。报告的题目似乎叫做《未来中国社会的四大支柱》。
由于夫妻二人本来可聊的话就不多,再加上庞家玉在明显的激动中情绪亢进,端午只得假装自己对所谓的“四大支柱”发生了强烈的兴趣。
“哪四大支柱啊?能不能简单地说说?”
“第一是私人财产的明晰化,第二是宪法的司法化,第三是……后面两个,怎么搞的?我这猪脑子,等我想想。”
“是不是代议制民主和传媒自由啊?”端午提醒她。
“没错,没错。就这两条。咦,你是怎么知道的呀?神了,你又没听过上午的报告。”
“狗屁不通的四大支柱。不过是食洋不化的海龟们的老生常谈。”端午刻薄地讥讽道,“你可不要瞎激动,人家余教授的支柱可是美国福特基金会。”
听他这么说,家玉在电话那头立刻就不做声了。短暂的静默过后,家玉问他房子被占的事有没有进展。端午说,他前天下午又去了一趟唐宁湾,那个脸上有雀斑,长得像孙俪的女人威胁说,如果他胆敢再去敲门,她就立刻报警。
就好像那房子原本就是他们家的。
“这事你就别管了,一切等我回来再说。别忘了去梅城接孩子。早晨要看着他把鸡蛋吃完。还有,你每天都要检查他的作业。仔仔细细地检查,尤其是奥数……”
端午告诉她,此刻他就在赶往梅城的出租车上。
若若的肩头站着一只虎皮鹦鹉。绿色的羽毛像铜锈,红色的冠顶像鸡血。它叫佐助。端午不知道儿子为什么要给它取上这么一个古怪的名字,也懒得去打听。若若正在给它喂瓜子。小魏手里捏着一把香葱,从厨房里出来,朝他怯怯地一笑。
这个小姑娘来自安徽的无为,是家玉从家政公司雇来的保姆。端午不能容忍在写作时有人在他眼前晃悠,就在张金芳七十大寿那天,将她作为生日礼物转让给了母亲。每次见到她,端午都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悲怜之感。她伺候母亲还不到两年,孩子气的口吻,眼中亮晶晶的光芒,身体里掩藏不住的活力,都一并消失不见了。嘴角的线条变得僵硬而锋利,小动物般的眼神既警觉又卑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