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老师开着一辆“奇瑞”,送加油卡倒是挺合适的。可问题是,另外两个人是否开车却不很清楚。如果他们没车,加油卡还得设法变现,这等于是给人家添了一堆麻烦。他们心里一烦,礼物也就失去了原有的价值。所以,这个方案也不太可行。当然,直接送钱也不太好。因为,在这三位老师之中,假如有一位道德感尚未最终泯灭(家玉补充说,这样的可能性事实上很小),那么,在面对赤裸裸的金钱时,总会或多或少地有一点犯罪感……
家玉提出了她的最终方案:去家乐福超市购买三张购物卡,每张卡充值一千五百元。
“家乐福超市九点钟要关门,你得赶紧去。如果你放下电话就打车去的话,应当还来得及。”
既然端午已打定主意不去家乐福,也不打算给暴君他们带什么礼品(因为假如是那样的话,演讲反而就变成了一个送礼的借口,这是他无论如何不能忍受的),就爽爽快快地答应了她。
吃过晚饭,他开始在互联网上搜索张晓风和郑渊洁的作品。儿子竟然不用人督促,自己就去洗了个澡,还把自己最喜欢的SNOOPY图案的T恤衫从衣柜中翻了出来,穿在身上,对着镜子,梳了半天的头。
好像第二天要去学校演讲的,正是他本人。
端午的感受正好相反。他在某种意义上正在变成瘦弱的儿子。想象着儿子对这个世界所抱有的小小希望和好奇心像泡沫那么璀璨而珍贵,他只能徒劳地期望这些泡沫,至少晚一点碎裂。
当他坐在电脑前苦读张晓风的作品时,儿子早已歪在床边睡着了。他张着嘴,鼾声应和着海顿四重奏的节奏,使一种神秘的寂静,从潮湿而闷热的夜色中析离出来。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中国古代就有“丝不如竹,竹不如肉”的说法。海顿的音乐再好听,也比不上儿子在黑暗中绵延的呼吸让他沉醉。
他觉得自己为儿子付出的所有的煎熬、辛劳乃至屈辱,都是值得的。
这样一想,就连张晓风或郑渊洁的文字,仿佛也陡然变得亲切起来,不像他原先想象的那般不可卒读。
直到海顿的那首《日出》放完,端午才意识到,自己在床边看了儿子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