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送完朱碧,回到水榭静园,季雅兰也在家。
季雅兰正提着水壶在院子里给花浇水,无名指上戴一颗硕大的祖母绿宝石戒指。满院的花,玫瑰、芍药、杜鹃、海棠……她讨厌客厅里大把的百合,三百六十五天,天天不让她清静,提醒她,这里曾经有另一个女人存在过。不,现在仍存在,即使她已经死了二十年。她恨,但她不能说,她还得天天面对那些花,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装得快要疯掉了,有时候真想一把火把这栋房子烧得精光,把那些百合烧成灰烬。
但她不能够!
她牺牲了很多,当然,她也得到了很多。人生有失必有得。
她出身普通人家,兄妹三个,她居中,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姿色平平,平凡又平凡的女子。从学校出来便急急忙忙工作,每日早出晚归,风里雨里,生存不容她半点偷闲。那时,她不过是凌氏一个小小的底层职员,看上司脸色,听客户斥责,忍气吞声。在凌氏众多容貌出众、学历过人的女职员中,她再平凡不过了。但她机遇好,遇着了凌风平。那天她加班很晚,似乎电梯有意给她一段姻缘,偏偏出现故障,同困电梯的还有凌风平。她到公司不久,并不知他是何人物,因此对他无畏惧之意。凌风平那日又刚好心情好,与她多说了几句。平日里见到的都是恭维献媚的面孔,她让他感觉新鲜与特别,所以,他记住了她。
短短半小时,她的命运得以改变。
她离开拥挤的家,离开凌氏狭窄的格子间,搬至宽敞的豪宅。她成了他的外室。
再后来,她搬进了凌家,又成了他的内室。
后来,她想,如果电梯没有出故障,她不会遇见凌风平。如果没遇见凌风平,她便依然在凌氏做小职员,然后,嫁给一个条件相当的男人;然后,生儿育女;然后,柴米油盐,样样不得省心,光阴偷逝,华发暗生。
她很满意现在养尊处优的阔太太生活,娘家人视她不同往日,凌氏职员更是争着巴结,人前人后,她可以说风光无限,万事如意,除了客厅的百合和凌晨。生活没有十全十美。
凌晨见季雅兰在家,觉得有必要为朱碧的事对她提个醒。
“哎,谢谢你对我的关心。”
哎,是凌晨对季雅兰的称谓,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如同在大街上随便叫唤某个陌生人。季雅兰刚进凌家时,凌风平要凌晨叫她季姨,凌晨打死也不肯。季雅兰息事宁人,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和凌晨关系处僵,便随他。没想到,这一随就是二十年。她心里不是不别扭,这一声“哎”,明摆着不把她放在眼里,明摆着不承认她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在法律上,她可是凌风平光明正大的合法妻子,她是这栋房子的女主人,凌晨母亲的法律地位早就失效了,她已是阴间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