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试读章节(19)

荒原问道 作者:徐兆寿


放学后我很快会做完作业,他跑来我家一抄,然后,我们就拿着他的足球去村头的打麦场上玩。我觉得那是一项高不可及的事业,但我在完成。他刚开始拿着足球出现在我们村头时,几乎没有人认识它。有个大人说,还有这么小的篮球。拍了拍,说,太硬了。这时,文清远说,是足球。那三个字的声音我永远都记得,永远都停留在那年夏天的傍晚,而那个夏天的傍晚也因为那三个字的声音永远地活在我的心里。他的声音里不像我们乡下孩子那样粗壮有力,那是甜的,似乎有一点女生的声音镶了它的花边,柔和,但又独特。它穿破尘土的村庄,擦亮了我们少年的心。我们开始向往,知道有一个我们永远无法知道和企及的世界。我们知道我们为什么常常失神地望着远方可能与那样的声音有关,我们更是模模糊糊懂得我们总是等在村口就是想看看那个足球和他身上的短裤一类的奇迹。许多年之后,我猛然明白我为什么不愿意回去故乡而要浪迹天涯的缘故,也许与此相关。

总之,不同的命运在我们中间穿行。因为足球的运动,我的身体渐渐好了。母亲说我是因为文清远来愿意到户外玩了,父亲则恶狠狠地看着我说,是吃得多了。总之,我的身体突然间好转,药全部停了。不仅如此,我的学习成绩也格外地好,甚至比哥哥当时的平均成绩还要高。老师不停地赞美我,母亲也到处给人说我只有一样好,那就是学习,其他的都不如别人的孩子。父亲从不表态,仿佛我生来就欠着什么。也的确如此,我的病给父亲带来沉重的负担。父亲原希望把我留在身边,一是因为我是小儿子,二是他要有人养老,但从小就看我不中用,所以早已对我失去信心。但我对父亲的责难充耳不闻。我有朋友。那才是我的一切。我成绩好,是因为我必须好,否则,他就会远离我。

他有一次差点与别人好上。那是一个比他大一岁同样比我也大一岁的男孩,要跟他学口哨。男孩已经初一,但实际的心理年龄永远只有六岁。男孩一直跟着他,插在我们的中间。我对他厌恶之极,几次想骂他,但又害怕他打我。男孩还很脏,永远都流着五六岁时没有擦尽的鼻涕,刚开始不知道,玩着玩着,突然就有两条虫子从他的两个鼻孔里掉下来,等快要彻底掉下来时,他竟然舍不得又将其吸进肚子去。我们背地里给他取名鼻涕虫,现在明着也在叫。他并不在意。不在意是因为他被同年龄的伙伴抛弃了,不得不寻找小的伙伴。为了战胜孤独,他克服了自尊。清远竟然愿意跟他玩,并给他教如何吹口哨。天哪!这多么不公。我跟清远是那样好的朋友,我也想学那奇特的本事,但我还没来得及提出那样的请求,我怕一旦提出,我的自尊就再也没有了,接着我就再也不能和他做朋友了。谁知我竟然那么傻!他是愿意给人教的,因为他得到了尊重。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就这样,一个得到了尊重,另一个则心甘情愿地做牛做马为的就是学那致命的口哨。我实在是气愤之极。我认为,那不时掉下来的黄色的两条虫就是对我朋友的极大亵渎。有多少次,我骂着那家伙去处理掉那脏东西,但他永远不理会我,他舍不得,他将它们永远都珍藏在体内。啊!真是气人。他们竟然成了朋友,抛弃了我。

第二天,在上学的路上,我用尽了平生所学的全部,来讲述那个男孩怎么不受我们欢迎。可是,清远说,我觉得他很好啊,他还可以保护我们啊!天哪,那一次我才知道,原来他并不是像我们想象的那样,他竟然害怕我们这些脏脏的乡下孩子,他竟然真的需要保护。假如真的如此,我只好甘拜下风了,因为那男孩真的是勇猛无比。比如,有一次,都快到学校了,清远突然发现自己的钢笔没带。刚好,那男孩来到了跟前。他对那男孩说,怎么办,我把钢笔忘在家里了。那男孩什么话也没说就往回跑,半个小时后,我们正在上课的中间,有个呆头从后门悄悄地伸进来,头发上还滴着汗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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