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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名字叫黄美伦,在外人面前,她永远是我的黄老师,而在我和她的私底下,她永远是我无名的女人,是我的至爱。我无法读出她的名字,任何称谓都妨碍我与她的爱情。她也愿意如此。事情上,我们也只能如此。但她名声不好,在我还未与她相爱时,我就知道了她,还从匆匆驶过的自行车上目击过她。之所以说是目击,是因为她真会像电一样击中你,不仅是我,任凭是谁也难逃此运。她的美,她的那种孤独的行走,她的那种毫无畏惧,你只能被击中。你无法迎面走过她,你只能远避斜走,因为你会自卑,因为你会失语。但到后来,情况就复杂多了。很多老人都用一些恶毒的语言骂她,我母亲也曾经与别人讨论过她。听说她与城里的丈夫发生了矛盾,便经常住在乡下,而乡下的老师经常去找她,一来二去,人们便听说她与某某某有了不正当的关系。最后是听说她成了校长的情妇,因为有一天,她城里的婆婆来到了学校,不但骂了她,而且还骂了校长。校长也始终没出现,于是,人们猜测她肯定与校长有染。
最早的时候,在她还没有被传说与校长有染的时候,那时,她是无比孤独的。我所说的孤独并不是她感到的孤独,也并不是她被孤立起来,而是人们也感到孤独了,感到她的孤独是狠狠地存在于乡村的。
她的美,你无法形容。她穿的任何一件衣服尽管华丽、漂亮、新鲜,但都觉得不配她,世上没有造出配她的衣服。许多年之后,我觉得她有权赤裸着行走在这个世界上,当然,也只有她。于是,她只好穿着城里人时髦的衣服来到乡下,但她有时似乎对衣服并不怎么在意,比如,有时候,她会忘了穿她那件漂亮的带毛领的夹克。那毛领够人们欣赏的了,但似乎没有那件衣服她更美。因为她那白皙的脖颈终于露出来。谁会有那样的白颈呢?于是,见了她的人都突然失语,并自惭形秽。
她跟人说话不是很多,因为没有几个人敢有勇气在那样漂亮的女人面前说话或开玩笑,即使有人敢于那样,但面对她那样吃惊的神情你就会懊悔说了多么不该说的话,恨不得立即割下舌头,即使如此惩罚自己,还是会觉得自己亵渎了世上某种说不清的东西。她就是那样,仿佛不会跟人开玩笑。她并非愿意那样,你可以看出她也努力地想与人接近,但就是不能。她天生就与这个世界有一段距离。
她也行走在我们一样走过的路上,但你会在日后觉得她并非跟你走在同一条路上,而是上帝在那条路上又铺了一层我们根本看不见的路,只供她一个行走。她走在上面,左顾右盼,希望有人也一起与她走在那条路上,但没有人。谁也不配。
她生活在和我们一样的世界,但你永远也不会相信这是事实,因为你还是会在日后发现她活脱脱地走在我们的世界之上。就好像她生活在另一维度的世界,她愿意与我们接触,我们也愿意与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实际上,我们隔着整整一个世界。这是真的,即使我爱她,她也似乎爱我,我享有那个世界唯一对此有真切感受的发言者,也一样觉得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