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老雄哈哈大笑。他说:“老黑,你总算讲了真心话。良心,良心多少钱一斤?你穷得连二十文钱都拿不出,有哪个良心好的同情你了?大山里的老虫招你了?惹你了?你装起药弩伤它的性命,难道就不丧良心了?你为了活命,就顾不得老虫的性命了。这同在铁门槛‘坐坳’‘吊羊’,有什么两样!”
石老黑摇着头说:“不一样,不一样。打老虫,是对山中的野物。‘坐坳’‘吊羊’,是对世上和自己一样的人。”
石老雄说:“人!人有哪样了不起?这世上的人,同世上的蚂蚁原本都是一样的,都只是一条性命。何况谁都晓得,铁门槛的棒棒客,只要银钱不取性命的。有钱大家用,有饭大家吃,道理通天下。你怎么这个弯都转不过来呢?”
石老黑不再说话了。他寻思着,这位老哥讲的话,也不能说没得一点道理。雄大哥劝他是出于好心,是想让他生活得好些。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想上这条船。他不便当面拒绝,只是说:“雄大哥,让我想想再答复你。我先回去了。”
“老黑,你等一下。”石老雄叫住了石老黑。他从屋里拿出一串铜钱,塞到石老黑的手中,说:“拿去给火儿烧胎吧!”
石老黑一看,那串铜钱不是二十文,而是一百文。
石老雄说:“你不愿意跟我做不要紧,我不会勉强你的。什么时候,我上铁门槛上做生意,你躲在旁边看一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总是可以的吧!”
“到时候再说吧!”石老黑说着,将铜钱退回八十文给石老雄。他十分感激这位老兄,“雄大哥,多谢你为我解危难。火儿烧胎给龙家垴老表送利市二十文钱就够了。这八十文钱一时也用不着,还是退给你吧!”
石老雄很不高兴。他板着脸说:“老黑,你这是做哪样?冲着我们是兄弟,我是火儿的干爹,这点钱我根本就不打算要你还。你把大哥当外人还是怎的?”
石老黑不再退钱,他说:“好!那我先拿着。等手头宽裕些时我会还给你的。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嘛!”
傍晚时分,石老雄拿着长长的旱烟杆,在屋门口吃烟。他突然发现,那远处的官马大道上,正行迹匆匆地走着一个汉子。那汉子的肩头背着一个褡裢。按照石老雄的经验,估计他身上的油水不会多,但也不会一点没有。他走路的速度不算慢。等他走到铁门槛时,天估摸也擦黑儿了。若在平时,石老雄不会惊动他。劳神费事炒这样一碟小菜,犯不着,划不来。今天不同,他想到了石老黑。他想通过一次毫无风险可言的行动,给他长点见识。当棒棒客搞钱,远比他上山打老虫快捷得多,也松活得多,并不是想象中那样有风险。
夜色渐渐降临,石老雄的两个儿子——大虎和二虎飞快地上路了。他们的脸上,涂着锅墨黑,手里拿着安有长柄的砍刀。石老雄没有与儿子同行,而是来到了石老黑的屋前,轻声喊叫:“老黑,出来一下,找你有点事情。”
石老黑一出屋,他的手便被石老雄像铁钳一样抓住。石老雄说了声:“跟我走!”拉着石老黑便往铁门槛的方向飞跑。这时,石老黑立马明白了老雄大哥的用意。石老黑想挣脱,奈何石老雄手劲惊人。他只得乖乖地听任拉拽。
“老雄哥,我害怕,不去‘坐坳’。”
“谁要你去‘坐坳’了?胆小鬼!我是要你去长见识!”
果真如此,石老雄并没有拉着石老黑去“坐坳”,而是将他拉到一个可以俯视“坐坳”全过程的树丛中。到了那里,石老雄压低嗓门对他说:“就站在这里,莫动,莫作声,看着下面的路,看你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把戏!”
夜色阴沉,云层压得很低,天上见不到月亮,也见不到星星。对于“坐坳”的人来说,是绝好的天气。石老黑却轻声说:“雄大哥,天太黑,我看不清。”
“闭嘴!习惯了,你就会看得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