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转眼便到了四月,春光明媚,草木葱翠,四月洞庭湖畔的乡间到处烟笼绿罩,姹紫嫣红。而四月初二正是张牧云逝去双亲的祭日,他准备了果品酒水,带着月婵去西南野地里的父母坟头拜祭。野草萋萋的坟前,他匍匐跪拜,虔诚祷祝双亲泉下安息,并请他们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自己发财大吉。
四月出头,春光正浓。祭祖完毕,经牧云建议,他们二人并未着急回去。两人在长满青草野花的原野游逛,学足了城里人游春的气派,惬意舒闲。
游逛嬉玩了一个多时辰,看遍了春光,等到归时,那天上的云边忽飘起如丝的细雨,大一阵小一阵地簌簌而下,犹如疏密不一的白雾笼罩了罗州大地。春雨渐起,笼烟惹湿,张牧云便除下自己的外衫,覆在挎着空篮的少女头上,拉起她手儿一起往家奔去。青葱的乡野中,无边的丝雨里,奔跑着这两个少年男女,一前一后,偶尔并肩,脸上沾满雨珠,睫毛都是雨水,似乎睁不开眼,却是一脸的无忧无虑。迎着春风花雨,以前素不相识的二人如同两尾溪里的鱼儿,在新涨的春水中忘情嬉戏。
云天飞雨,阡村雾蒙,也许小小的罗州乡野这般无拘无束的嬉戏,与那浩大辽阔的天地九州中正发生的事情相比,不过是微如芥子不值一提。但此刻对那正在雨中奔跑追逐的少年男女来说,这样的自由时光已抵得上世上所有的欢愉。
月婵来张家村生活的这一个多月,可以想见,普通乡村来了这么个姿容出众的女子,自然会引起轰动。月婵刚开始抛头露面的那几天,几乎吸引了所有村民的目光。虽然平日她只是一身朴素打扮,包头巾,陋纱裙,窄弓的黑布鞋,装束即使过誉也不过是小家碧玉,但所到之处仍然人人驻足,个个观瞧。
不过,这样情形与其说是惊艳,不如称做惊奇。惊奇了没几天,大家也就恢复了常态。月婵的到来,就如在静潭中丢入一粒石子,除去开始荡起的几圈涟漪,过一时便又重归平静。
有这样局面,倒不是村人不晓得审美,或是月婵姿容简陋。细究其因,与坊间评判货品相似,论及世间女子的容色,若想推许嘉赏,便需对比帮衬。比如,若中人之姿想获美名,便寻一陋者,一起招摇过市,见者或称貌美。稍有姿色者,则可与前者二人为伍,定称妍丽。如此类推,即使那貌比无盐丑似嫫母者,只要能觅到丑更甚者,便也能安心出入。
不过这只是一般常理。若到了人间绝色、天下无双之时,却不是貌不如者便能映衬。此时须与姿容端丽风格秀曼者为群,种种出尘意、风流意、靡曼意、清绝意、灵慧意,只有和差相仿佛的美人于肌理态致幽微处细细对比,这才能月旦妍媸,将种种只有人间罕伦的绝色才有的胜处靡察无遗。倾城在侧,佳丽失色;灵葩发蕊,万花无颜。到了绝代风华的程度,不单是“美丑”二字能够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