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那次议案的通过,当时出席立法院院会的委员有四百一十七人,但是表决的时候却只有一百六十四人,议案因其中一百四十一人的赞成而宣告通过。换句话说,有两百五十三个立法委员没有在这么一个重大的案子上发表意见,只有二十三位立法委员表现出对违反时代潮流的抗议,这该是何等可怜!何等可怜!
站在小百姓的立场、站在对“医师法”的历史与内容略有所知的立场、站在绝不相信中医能够“宏开”“人类寿域”的立场,我不得不严肃地指出立法委员的失职与可耻。同时我深信这次失职可耻的记录,在中国立法史上无法冲淡——除非他们决心自赎!
由于“医师法”同中医的种种问题,我不能不同时责备咱们自由中国的舆论界,诚恳地希望主持报纸社论的人,切实想想你们诸君的责任是什么。立法院通过“筹设中医学校”案以后,你们诸君竟没有一篇不肯媚世的社论、没有一个风骨嶙峋耿介拔俗的意见,这是你们最大的耻辱!你们主持舆论的人,岂可以人云亦云与时推移吗?岂可以写几篇豆腐块的讥讽就算向社会交卷了吗?岂可以对国计民生思想趋向的重大问题随便议论吗?社会上这一类问题层出不穷,你们若自觉所受的思想方法训练不足以解释许多社会现象,就不应该乱抒己见。许多可怜的小百姓等待你们去开导,许多颟顸的立法委员需要你们去鞭策。他们又要修改“医师法”了,如何设法把他们导入正途,这是你们舆论家的责任。
[附记]
有几条史料可以代表五十多年前国人对中西医的看法,抄在下面作为附录。
清末丁福保是介绍日本医学书籍最有成绩的功臣。他的《历代医学书目序》里有这样一段话:
……西人东渐,余波撼荡,侵及医林,此又神农以后四千年以来未有之奇变也!而稚之医,以通行陋本,坊间歌括,盈脑塞口,瞆瞆如豕羊,酣卧于厝火积薪之上,而坐弃他人之长,推之天演公例,数十年后,医学国粹亦不复保存矣!
王景沂在《科学书目提要初编》中的医术科里也说:
西人全体之学,至晚近而益明者,解剖精也。自血管脑筋之理发现,据以推察官骸脏腑维系之用,罔不密合。常者安之,变者探其原而去其害。夫唯了然于心,于能砉然于手。斯学不明,而嚣嚣以方伎自雄,直妄人而已矣!
还有吴挚甫,在《答萧敬甫书》里写道:
……今西医盛行,理精凿而法简捷,自非劳瘵痼疾,绝无廷久不瘥之事。而朋友间至今仍多坚信中国含混医术,安其所习,毁所不见,宁为中医所误,不肯一试西医,殊可悼叹!执事久客上海,宜其耳目开拓,不迷所行,奈何愿久留病魔不一往问西医耶?千金之躯,委之庸医之手,通人岂宜如此?试俯纳鄙说,后有微恙,一问西医,方知吾言不谬。
在半个世纪以后的今天重看上面这些议论,我们应该惭愧地问问:我们的“进步”在哪里?
[后记]
当我写这篇文字的时候,我早就预料到所谓中医和中医的卫道者们要对我展开围剿,因为这是他们一贯的对付异己者的“祖传秘方”。果然不出所料,他们赶办了一个《革新中医》月刊,由所谓的“中华民国中医药学会”理事长担任发行人,常务理事担任社长兼主编,开始在这个刊物里哇哇大叫,在《庆祝中华民国五十二年国医节特刊》里,他们警觉似的说:
最近又出现若干野心分子将步汪(精卫)、余(岩)之后尘,且变本加厉,由攻击中医中药,进而谩骂政府与立法委员,吾人环顾目前情形,殊与“三一七”事件时代之环境不相上下。
他们又说:
此次阴谋破坏中医药之野心分子,比起民国十八年的那一班,虽然地位、学识、声望都差得太远,但其野心却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