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日本的国策是征服、统治、殖民东亚。其步骤的第一波是中国台湾和朝鲜,第二波是中国东北和蒙古,第三波是整个中国。任其牺牲一代国民,此国策决不改变。李鸿章把超级战舰送到长崎,给了日本锻炼军民心理的一次演习。
如果说中国洋务官僚的心理是变态的,那么日本国民的心理则是疯狂的。
日本的资料一如既往,宣扬着聒噪着,一切都是中国挑起,一切都是因为中国对日本采取的大国炮舰主义。他们最喜欢强调“镇远”“定远”两条船,喜欢念叨这两条船的名字——ちんえん、ていえん,它们大大地威胁了日本。日本的民族主义,有时真有一种百年嘴硬说荒唐的风格。就当时的历史大势分析,长崎正点燃着日本军国热情的火焰,“镇远”“定远”却跑来火上浇油,好像要试试日本人称霸的决心。已经是谣言雾罩的“镇远”“定远”,还非要驶进人家前院亮相。
如此的轻佻无形,如此的儿戏前途,如此的中国人的轻浮!
因为日本正处在侵略大潮的最上风头,如一个肆虐四乡未遇敌手的恶棍。他们正狗咬刺猬无处下嘴,发愁找不出下一个寻衅的借口,李鸿章却从海参崴跑来长崎修船!……莫说只是徒手的水兵拳头弯刀,即便“镇远”“定远”真不吃素,主炮侧炮一齐猛轰,把长崎炸个遍地瓦砾——此事最终也不会占上风。
据说,有一个德国人曾经听到李鸿章讲过一句话:“正此时可与日本一战!”
但是战与不战,对于中国人来说,是一种需要长久迟疑的事情。战吗?否也。和乎?难也。这可不是剿灭长毛、弹压和卓,中国军队的本色,是欺负老百姓强、抗击侵略者弱。中堂大人把玩棋子,品着香茗,沉吟踌躇。
一方侥幸,另一方热狂;一方抱着中央大国的虚荣,另一方沉湎取而代之的狂想;一方是空洞的尊大,一方是疯痴的野心;一方是举止轻佻,一方则出手阴狠。直至甲午炮声响起,甚至直到今天,日本朝野仍然喜欢把长崎“清国水兵事件”解释为一次“国辱”。大中华帝国从那时到今天,一直是它的假想敌,针对大中华威胁的忧患教育永远都不会停止。“清国水兵事件”是在长崎发生的,所以它为这种教育提供了铁的证据。
日本众多人物都活跃现世,就此事件,做激励民族主义的发言。
随便翻阅所有右翼人物或团体的资料,无论黑龙会首头山满,还是“满蒙”浪人川岛浪速,都若有所思地回忆:适逢那时,我还年轻,长崎发生了“清国水兵事件”,我受了巨大刺激,从兹发愤报国。
不可理喻的是,即便在长崎流了那么多血,骚动五年后的1891年6月30日,以“镇远”和“定远”为首的北洋舰队,又访问了日本神户港!
这一回,可又是为了什么呢?!
似乎不完成一次绅士派头的礼节性访问,北洋水师死不瞑目。如今回顾,无论长崎的街头恶斗,还是神户的彬彬有礼——中国海军在19世纪最末十年的作为中,有一种罕见的变态。好像它也非要“脱亚入欧”不可;好像它哪怕被揍得鼻青脸肿,也非要去以西洋之礼、接东洋之轨!
停泊神户,簇拥“镇远”“定远”的北洋军舰,除到过长崎的“济远”外,还有“来远”“致远”等一共六艘。它们除了访问神户,可能还去过吴港和横滨港。
明治二十四年(1891年)7月15日,刚刚创刊不久的新式报纸《每日新闻》,报道了“定远”舰在神户举行的豪华宴会:
定远号军舰盛大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