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春
我父亲是1964年当兵到新疆的,在乌鲁木齐。我妈是一九五几年,很小的时候,跟着我姥爷到新疆。1969年,父亲已经在自治区人民政府当秘书了,就在那一年,在塔城有宝岛战役。都说老一辈人,特别是军人,对祖国,对自己所服务的单位,有一种特别强烈的责任感和使命感。那一年,他坚决要去边防一线,写了封申请就去了,去的是最苦的红山嘴边防站。这个边防站也是全军有名的,每年大雪封山的时间都在8个月以上,上下山都特别苦。他们要先开车开到喇嘛昭,然后换马,骑到席丹河大坝,从那儿踩滑雪板上去。就在这样一个艰苦的地方,我父亲待了17年。
那个时候,大家都是一个共体,是一样的思想,一样的意识,即便有个体的思想存在,也还是服从于共体之下。现在大家都是个体了,大家都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表达、自己的意识和判断,但在那个年代是没有的。
我生在阿勒泰,也是在阿勒泰长大。这里哈萨克族人很多,蒙古族也不少,维吾尔族相对少一点,还有回族的伯伯们。院子里少数民族多得很,我爸的性格也是比较开放,拜把子的兄弟就是个维吾尔族人,后来他兄弟的儿子和我也成了结拜兄弟。我爸的这些穆斯林朋友一到过年都互相拜年,汉族的春节他们来我家,那时候没有在外面吃饭的,都在家,吃饭、喝酒、玩儿,习以为常。
我爸在阿勒泰有很多朋友,哪一个民族都有,我家随时会有司令员来下象棋,或者穿着皮衣皮裤骑着马的山上的牧民到我们家住,有时候一住就住上半个月、一个月。很多人以为我家是少数民族家庭,因为家门口经常绑着马,其实是来做客的牧民的马。我爸妈都说一口非常流利的哈萨克语,俩人有时候说悄悄话就用哈萨克语说。我爸也正是因为这一口流利的哈萨克语,和当地的牧民保持了非常好的关系,他没有把自己当外来的人,而是用语言把自己融入进去。
我爸带我上过两次冰封山,这一路上有牧民看到我爸,就拦下他,请他到家里吃饭,一定会宰一只羊。
1986年,我爸调回乌鲁木齐,要离开山区了,最后一次上山的时候,所有牧民都知道了,晚上骑着马在路边等着,一定要我爸去帐篷里面坐一下,必须要宰一只羊。这在牧民看来就是礼物,也叫“礼行”。
对于新疆的描述,我会用“礼行”这两个字。小时候我对“礼行”这个词也没有多大的理解,就知道一说“礼行”就是这个事不能干,那个事不能干。后来我用最简单的词来说明“礼行”,就是“规矩”,做人做事的规矩。礼,就是礼貌、讲理;行,就是行动;礼行,就是要求你要有礼貌的行动。对朋友,对老人,对孩子,都有一套规矩。比如,前面街上有个老人行动不便,马上就会有人去扶。小孩打架,旁边过来一个老人,喊一声,马上孩子就不打了,走了散了。我生长的阿勒泰,虽然说地方小,但一样会讲“礼行”,谁有个什么事儿,哪怕是街上的陌生人,大家都很热情地互相去帮忙、照顾,人情味儿特别浓,氛围特别温暖。这是新疆给我的最大的影响,特别是小时候,对我的影响特别大。
小的时候就想着在新疆上个班,有个工作,简简单单地正常地生活。但从小我就比较喜欢艺术,那时候跳舞、排节目,十几岁的时候就想过从事表演行业。可那时候觉得还比较遥远,而且家里人不允许做这个事情。父亲就希望我上大学,踏踏实实的。我很叛逆,不愿意按照他给我规划的这条路走,就想走我自个儿的路,想去学电影。我有过考专业院校的想法,同学朋友一听我这个想法,就说:“你想一想,全中国得多少精英去考,咱们这新疆的考啥,别想这个事儿了,招生简章自己看一眼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