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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景春:礼行(3)

我从新疆来2:我从哪里来 作者:库尔班江·赛买提


似乎每个地方、每个民族的人,都有一个自我荣誉感和领地意识的范畴内的一种思想,大家都不能接受别人说自己的家乡,说自己的民族,但是自己说可以。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在那个地方长大的,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人是忘不了自己的根的。新疆人也一样,社会对新疆的眼光有很多偏见,在这种偏见下新疆人会更容易愤怒。我曾经就跟人干过架,对方从没有离开过自己居住的城市,但是一听我从新疆来,就不停地说新疆不好。我说:“我告诉你新疆是啥样子之前,你先尝尝新疆的拳头。”我摔了桌子,干了一架,之后拂袖而去。但是这样之后我反而觉得更加愤怒,因为我的做法不可能让对方了解新疆,还可能让他加深负面的印象。

我经常给朋友讲新疆的瓜果、风景,但现在我觉得,因为信息全球化,资讯非常发达,每个人都能通过不同的传播手段看到新疆的各种面,但最多就了解了漂亮的风光、山水,好吃的水果,对新疆的人们的生活,不太了解,还存在着非常多的误解。比如,直到现在我说我是新疆人,都会有人觉得“新疆人哪有长你这样的,你眼睛那么小”。我会告诉他新疆有13个民族,有汉族、维吾尔族、哈萨克族、蒙古族,告诉他每个民族的情况,最后再问他:“您还觉得我不是新疆人吗?”

人们对新疆人的孤陋寡闻,有基础教育的问题,还有就是宣传的导向问题。跟新疆有关的宣传都是能歌善舞的人和沙漠,只是原生态的东西,现代文明都没有了,民族文化和人文风情的宣传也很单一。

即便人们对新疆不了解,新疆也一直还是很和睦团结的,但撕裂了这一切,让人们的不了解放大了无数倍,让原本的宁静和睦变得紧张的,是2009年夏天的那场悲剧。撕裂了新疆和内地的关系,还带走了我的一位亲人。

那天晚上,我就已经知道出事了,但是和家人一直联系不上。等到早上我妈打电话给我讲的时候,我是最后一个知道我有家人也不幸遭遇了这件事。我叔在医院里找到我婶,在认尸的地方。叔叔和婶婶那天在回家的路上听说有游行,但觉得没事儿,都是新疆人能有什么事?可是在延安路上,车被点着了,人一下来就被打……

我回去之后尽量不提这个事,提到了他也会难受。但事实上我叔和我爸爸一样,都是有很多的少数民族朋友,我叔也知道这件事是少数人的行为。但这件事就是让所有人都感到痛恨,是一个变化的起点。

当时我和朗辰大哥每天都会通电话,一见面就聊这个事情,他也非常难受,我能感受到。我从20岁就认识他,认识了那么多年,第一次看见他那么揪心,好像这件事情是他做错了一样,而仅仅只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民族身份和那些犯罪分子一样。我跟他认识了那么多年,从来没有以民族做过区分,一直都是兄弟相称。这是个灾难,是个痛苦,无论是汉族还是维吾尔族,都有亲人因为这场悲剧离开或者受伤。但在当时那个环境,就变成了各种不一样的态度,有愤怒,有哀伤,最难过的是在那一刻,仇恨也被点燃了。人们有了一种帮派和对立面的概念。人们被一种完全无形的力量给分开了。

我身边从小一块儿玩儿的伙伴,回族、维吾尔族、哈萨克族,直到现在,到了内地,少数民族都是我的朋友,没有因为他是什么族就不跟他玩儿。我们多少民族就生存在这一个地区里,那种和谐的、友善的、交融的气氛,是其他地方的人感受不到的。

那几年新疆人很难受,而大家都明白这个事情,这就是一个悲剧。那一次之后,新疆人不愿意生活在悲剧当中,人们也能够认清楚这个问题的根儿是在哪儿,能把事情看得很清楚,看得比较开一点。虽然这个影响可能会是几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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