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真不知道他在哪儿吗,爸爸?”
“这就回家去,我这儿不需要你,”父亲专横地命令道。
泪水涌上了路易丝的眼睛。她看看大火,吓得她眼中的泪水立马就收回去了。大火仍在往上蹿着,这神奇的大火甚至让她忘了生父亲的气,忘了他是怎么轻视她和她的情人的。随着一阵木头的碎裂声,二楼塌了,呼啦啦陷入熊熊烈焰中,随之火舌朝四面八方喷射,把围观的人吓得心惊胆战。她眼看着机器上的钢条烧得白热,烧得歪七扭八。地板一块接一块塌落了,随着木头架子烧断,烧红了的机器稀里哗啦掉了下来。空气变得令人窒息。天上的雾气被大火吞噬了,火舌向上喷着,似乎要将夜空燃烧。时不时的会有一块块缠花边用的纸板冒着火盘旋着飞上天空。待在这升腾的火海边实在危险。
头发花白的老桑普森是巴克斯顿公司的经理,路易丝一转过脸来听他解释,他就把她拉走。这个矮墩墩的老头子脾气暴着呢。他所向披靡地在人群中挤出一条路来,路易丝自顾昂着头紧闭双唇跟随着他往外走。他领着她走了好一阵子,一直一言不发。后来他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他们想怎么着?他们能怎么着?他们甭想熬过这段倒霉的日子。他们呼地蹿起来,像蘑菇一样,蹿得房子那么高,可心里是空的,站不稳。我还记得威廉?塞尔比给我跑腿那阵子。不错,有些人能吃小亏占大便宜,有些人还能空手套白狼呢,可早晚他们会发现这行不通。威廉?塞尔比一天就发了,可他一宿也就灭了。你不能只想着交好运。没准儿呀,他还觉得这场火是福呢,反正他的买卖也快不行了。不过人不能这么容易就解了套儿。这种人多了去了。不能这样儿,真的。可着火是我最不希望的事儿,盼啥咱也不盼这个呀!”
路易丝急匆匆地走着,把这位气喘吁吁的悲伤经理带到了自家门口。她受不了他如此唠叨。好半天也没有人来为他们开门。路易丝跑上楼,发现母亲穿戴整齐可扣子又都解开了,她因为心跳过速倒在女儿屋里的椅子上忍着,那本《芝麻与百合》被她压扁了。路易丝给她服了些白兰地,女儿坚定的口气和果断的举动使得这善良的老媪基本上恢复了常态并返回了她自己的卧室。
随后路易丝锁上了自己闺房的门。她瞟了一眼镜子中自己被火熏黑的脸,把压扁了的罗斯金那本书从椅子上拿开,坐下就抽泣起来。啜泣了一会儿,她镇静下来,站起身用海绵擦拭自己的脸。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晚上,她准备休息了。不过她不是去睡,而是从乱糟糟的床上扯了一条绸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坐在床上痛苦地想事儿。已经是半夜两点了。
四
路易丝醒来时,炉火已经熄了,炉架上满是冷灰。晦暗的晨光从半开着的窗帘中悄然而入,有点羞羞答答的。头一动就疼,她的脖子麻了。这女子一觉醒来,脑子里全是昨天的事儿。她叹口气,振作一下精神,将被子裹得更紧了。一时间她坐着想得出了神儿。她脸色苍白,悲痛无奈,这使得她的脸看上去像一副面具。她还记得当她打听自己的恋人是否安全时,父亲的回答是那么恼怒—“没事儿,怎么会有事儿呢?”她明白他是怀疑厂子里有人故意放火。他可是从来都不喜欢威尔的。可是,可是—路易丝的心重得像坠着铅块儿。她觉得她的恋人是有罪的,又觉得自己必须隐瞒他上次跟她说的秘密。她感到自己正受着盘问—“你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见到这个男人的?”但是她要保守秘密,不能透露他说去看看工厂的话。真无聊,现在又变得那么可怕。她的生活算是毁了,什么都无所谓了。她必须要表现得有尊严,从此认命。即便威尔不受到谴责,他也是有罪的,她明白这一点。她知道他们之间算是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