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向痛恨对动物发脾气的人,可是当时我实在没有别的选择。谁叫它要选择我情绪最不好的时候戏弄我。我拾起铁链拼命地向自己拉过来,那只折磨得我快发疯的狗每次都逃之夭夭,而这次却就在铁链尽头的狗屋里。这是我头一回享受到瓮中捉鳖的快感,我一定要跟它做个总了断。狗屋就在十英尺之外,起初,我什么也没看到,只是觉得铁链的另一端重得像一座山。慢慢地,门口出现了一个鼻头,接着,整个脑袋,甚至整个身子都出来了。我继续用力拉,而它一点也没有想站起来的意思。那光景就好像我在拖一堆重达150磅的肉。我发誓决不原谅它,于是,一英寸一英寸地我终于把它拖到脚边。
我蹲下去握紧拳头,对着它鼻头发出怒吼。
“畜生!听着,如果你再做一次,当心我扭断你的脑袋!听清楚了吧?我会扭断你的脑袋!”
它的眼珠恐惧地转动着,尾巴也抱歉地甩了几下。当我继续对它吼叫时,它伸出下排牙齿,展露出谄媚的笑容。最后,它索性低着头舔我的鞋子。
现在我知道了,它也是善良的家伙,过去那些攻击完全是玩笑。我渐渐冷静下来,不过我还是要表明我的立场。
“好了,小子,”我用威胁的耳语说,“记得我说的了吧?”我松开铁链,“现在给我回到窝里!”
西普夹着尾巴,几乎是爬着回到狗屋里。我也转身走到厨房去洗手。
我的挫败感一直蕴藏在心里好几个月。如今我经验更丰富,智慧也更高了,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实在是我错了。
拜尔先生的母牛得的是最典型的皱胃变位(亦即第四胃由右边滑到左边),而那个时代兽医界还没有听说过这个名词。
现在我们都以手术来解决——把转位的器官推回去,再用线缝死。有的时候推挤肚皮也可以使它归位,所以牵着牛跑……我承认现在遇到转位情况不严重时,我也会偶尔抄袭金姆的方法“牵着它猛跑几圈”。我时常从农夫那里学到一些东西,可是只有那一次是从邮差那儿学的。
一个月以后,我又接到拜尔的电话要我去看他的另一头母牛时,我实在有点惊讶。我以为经历了玫瑰事件之后,他再有麻烦应该会找那位邮差才对。可是我错了,他在电话里的声音还是跟过去一样和善有礼,一点也不像对我没有信心的样子。所以我感到有点奇怪……
我把车停妥在路边。走进那条危险的长巷时,我担忧地盼顾一下。旧创告诉我,西普可能又埋伏在巷尾的狗屋里,于是我放慢脚步——这次无论它从哪里冒出来,我都不会再上当。可是走到巷尾我愣住了,我所看到的只是狗屋里伸出来的黑鼻头。莫非是上回我发的脾气生效了,这只大狗一定以为我是个开不起玩笑的人。
开车离去的时候,我觉得有点不自在。对动物的胜利并不光荣,而我竟以一时之怒剥夺了一只狗的乐趣。毕竟每一只动物都有它娱乐的方式,虽然西普的玩笑也许会造成肠穿孔或心脏麻痹,可是那确曾是它生活中不可或缺的调剂。我为它失去生命的乐趣而感到不安,我想我赢得很可耻。
所以那年夏末我又开车经过高烧村的时候,期望地把车停在拜尔先生家的巷口。洁白但铺满尘土的房舍和村道都在午后的烈日下昏睡。四下没有一点声响和动静——除了一个小矮子慢慢走进长巷。他又胖又黑,手上拎满了各种铁锅铁盆。我猜想他可能是修补铁容器的人。
从我有利的位置,可以隔着栅栏看见西普潜行至石墙边。那人的步态蹒跚,或许他正在想着什么事。西普凭着它精确的判断力,隔着石墙跟踪目标。
跟我所期望的一样,那人还没走到一半事情就发生了:完美无瑕的起跳,最高点短暂的爆破声,然后一团毛球消失在屋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