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师道对苏轼的这一段评价,一方面承认了苏轼的词就像教坊中“雷大使”的舞蹈,舞技自然是天下第一。但实际上,陈师道评价的中心不是赞美,而是批评:在词坛“独重女音”的北宋,由十七八岁的女孩儿,轻启朱唇,低唱“春风十里柔情,夜月一帘幽梦”,那才是词之本色。像雷大使这样的粗犷大男人,舞跳得再好,又怎么能与婀娜多姿的女孩儿家相比呢?
苏轼的另外两名得意弟子也不买苏轼的账。“东坡尝以所作小词示无咎、文潜曰:‘何如少游?’二人皆对曰:‘少游诗似小词,先生小词似诗。’”苏轼明显是带着自负的心态炫耀自己的作品,不过张耒和晁补之却顾左右而言他,不敢直接回答苏轼的词是好还是不好,只是“狡猾”地回答了老师:“秦观的诗写得像小词,老师您的小词写得像诗。”可谓之为“婉讽”。
其实学生们的言外之意还是很明显的:秦观的诗虽然柔媚了点,他的词可确实是当之无愧的正宗本色;而苏轼的词却写得像诗,可见不是词的当行本色了。
三名得意弟子不约而同对苏老师的词做出了评价:你的词是写得很高明,可惜是诗不像诗,词不像词,“要非本色”,后来的李清照更是直言不讳地批评他的词,不过是“句读不葺之诗耳”,你以为把整整齐齐的诗句削成长短不齐的样子就变成词了吗?显然不是。
可见,就在苏轼得意于自己的词“自是一家”的时候,词坛主流却在坚守着词“别是一家”的本色认知,并且批评他是“以诗为词”,混淆了诗词的界限,背离了词体的正轨。
当然,苏轼也不是没有铁杆粉丝的。相反,他的铁杆还不少。例如就在一片批评声中,他的另一名学生黄庭坚就是坚定的“挺苏派”:“山谷(黄庭坚号山谷道人)云:东坡书挟海上风涛之气。读坡词当作如是观。琐琐与柳七较锱铢,无乃为髯公所笑。”
王士祯的意思是:苏东坡的词和他的其他文学艺术作品一样,是裹挟着“海上风涛”之豪气的,哪里能跟柳永这样的忸怩作态的女儿家情态相提并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