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井内绿意盎然的植物在骤雨的滋润下欣然摇晃。
我没有直接走出去,趴在窗户旁边听他们交谈。
爷爷低着头,口气平稳:“翘翘没给你添麻烦吧?”
廖长宁说:“她从小就乖巧,现在长大了更懂事。”
爷爷忍不住笑起来,放下手中的笸箩,说:“翘翘小时候淘得跟假小子一样,爬树掏鸟窝,下河摸鱼,上上下下地折腾,全镇没有不认识她的。乖巧……恐怕就只有在你面前。”
廖长宁有些意外,随即释然,说:“我明天就得回去,翘翘……”
他欲言又止。
爷爷说:“难得回来,怎么不多休息几天?”
廖长宁无奈道:“工作太忙。”
爷爷摇摇头:“年轻人也要注重保养,我看你气色可不太好。”
廖长宁受教说:“嗯,前阵子有点累。”
爷爷拿过手边的紫砂壶,对着壶嘴喝了口茶水,才又道:“你刚才想问什么?”
廖长宁正色道:“我听到一些关于翘翘的身世的传闻,但还没来得及证实,想跟您求证。”
爷爷了然,长叹一口气:“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对你隐瞒的,”他停顿了很久,又接着说,“翘翘,是我在县医院门口捡到的弃婴。”
廖长宁眉心紧皱。
从小到大,我不止一次听到过镇上的邻居议论这件事。
我名义上的父母也从来都跟我不亲近。
从我懂事起,记忆中就只有年节的时候他们带着比我小三岁的弟弟回连云镇,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以及我每次开口叫爸爸妈妈时他们尴尬的表情。
我七岁那年春节前夕,就在遇到廖长宁的前几天,他们回来送年礼,带着穿着臃肿的冬衣,胖胖的像小企鹅一样的弟弟。
爷爷见到孙子亲得不得了,乐呵呵地抱了又抱。
后来,大人们都去院子外面忙活。
我一个人带着弟弟在廊下的天井里面玩,我也很喜欢他,他奶声奶气地闹着让我去给他折一支梅花的枝条,我仗着自己身体灵活,三下两下地跳起来就去折最高处那枝开得最好看的,却没有注意到摇摇摆摆的弟弟也跟我学着跳起来,从廊下的阶梯直接趴倒在天井的地面上。
他开始号啕大哭,引来外面的大人。
我正拿着一枝梅花站在他旁边,看到爸爸心疼地把他抱起来。他磕掉了新长的门牙,满嘴都是泥土和血,确实有些吓人。我有些怯怯地后退了两步,然后就有一只手在我后脑勺使劲打了一下,我听到妈妈说:“你是怎么照看弟弟的?弄成这样子!”
她说完就径直奔过去。
我的脑袋被打得有些发麻,耳朵嗡嗡地愣在当场没有动弹。
然后是接踵而来的怨愤的声音,有些亲戚邻居也出来看热闹,但是没有一个人问过我前因后果。
我还听到有人说:“到底不是亲生的,养不熟。”
他们以为我不懂。
后来,我躲在镇郊小池塘边的树林里哭了很久,一直到很晚,爷爷拿着手电筒出来找到我。
我很早就知道,我跟别人不一样。
那个时候除了爷爷,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真正心疼我。
没过几天,我就遇到了廖长宁。
在这个世界上,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过,我的未来会有一个那么美好的人耐心地教我写字读书,会有一个那么温柔的人亲切地对我嘘寒问暖,会有一个那么强大的人总是替我遮风挡雨。我其实特别不爱回想过去,也许从少年到青年,我丢失了很多东西,但我也感恩时间和廖长宁,它和他,鞭策着让我长成一个更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