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刚下过雪,太阳照在地面上,明晃晃一片耀眼的白。阳春白雪间,浮华成了一股潮气,浓浓的,熏得我眼睛微微泛酸,心底则隐隐透着凉意。康起言多么像这一段太阳,猝不及防地投射在我的生命里。我贪恋他的暖,欲罢不能。
过客匆匆。
我在这座繁华若致、月夜奢靡的城市里踽踽独行。是的,独行,不论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陪自己走到最后的,到底只有自己而已。这是一座孤城,每个人都忘我的孤单着。我突然想,在这座孤城里安身立命,一个人,独自孤勇地徐徐老去。
“素锦。”
我回头,见康起言伫立于万人中央。他是那种放在任何地方——不论人声如何鼎沸,人海多么茫茫——都能让人一眼看到的男人。
“康起言,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如此羞辱我,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
“素锦,跟我回去,”他站在那里,怔怔地说,“跟我回去。”
我突然觉得委屈,眼泪就扑簌簌地滚了下来:“不,我现在想吃Quichelorraine、Normandyseafoodstewed、Boeufalabourguignonne、Ghostlier、Caviar、Veal、Barquillos、Mazapan、Tortilla De Patatas、Besugo Al Horno,再加一瓶 White Zinfandel。”
我一口气从法国菜说到西班牙菜,又加了一瓶意大利红酒,我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法国菜精致如画,菜式的材料多是空运而来,一餐下来已是价格不菲。况且,断不会有哪一间餐厅,会兼顾法国与西班牙两种不同的菜式,不论从视觉、味觉、嗅觉、触觉,甚至是交感神经线上,它们都是不可相提并论的两种菜式。更不要说,还有产自意大利的White Zinfandel。
“是不是吃完了,就乖乖跟我回去?”
我尚未开口,他便不由分说拉起我的手,将我推进车子里。
暗影浮动,谁将流年偷藏?且把岁月安放。
他半将身子掩在流光里,一簇一簇阳光穿透落地窗,打在他的身上,浅浅地勾勒出他清晰的轮廓。另一侧,则几多寂寥、惆怅。他把玩着高脚杯,轻晃红酒,斜睨的眼角,写尽世间薄情、世景荒荒、白日苍茫。
“走吧,”我放下餐具,“我要回家。”
“素锦,跟我回去。”
他的神情不甚分明,借着微薄的光,只见嘴角微翘,划出一条若有似无的弧线。莫名的让人隐隐生畏,却还不舍回神,只能沉沦其中,欲罢不能。
“去哪里?”
维也纳,还是?我看着他,恍如隔世。哪里都好,靡靡升平、舞榭歌台、花团锦簇,却都不是我的归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最是奢华的奢望,直到白发如霜,仍旧要孑然一身。孤独如影随形,永世永生,不见——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还有谁,可以像我一样,伤得那样深、那样重。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从被爱欺骗,到背弃爱,到不爱,到不敢爱,到得不到爱……与这场爱之风华,悉数幻灭。留下的,不过是一些妄自菲薄。
他犹是他,我已失我。
“那时是你放手,你以为我还会再回到你身边,再一次不计代价付出一切,来换得羞辱、猜忌?”
“你有心吗?”
“我有心吗?”我笑,声音越来越哽咽,“我没有心?康起言,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没有心的行尸走肉,对不对?”原来,我用了五年的时间,只换来如是的评判。如果,夏佥羽方才给我的是一柄锐利的匕首,忽而刺来,本已经伤到了我,却因为速度太快,让人还未及痛楚,一切便已经终结。那么康起言,他的一言一字则像一把钝缓的刀子,将我的心割成一片片,让我清清楚楚的看,清清楚楚的疼。
“走吧,康起言,我要回家。”我步履踉跄,跌跌撞撞地走出餐厅,心里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