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她心中的大漠英雄

那些路上的恋人哪 作者:洛艺嘉


他妹妹颜负责接待我。这个女孩,像她的名字一样简单扼要,扼要得只剩下礼貌了,和她哥哥一会儿闪眼睛,一会挤眉毛过于开朗的个性形成鲜明对比。虽然我清楚黑姑娘普遍要比黑小伙拘谨内向,可黑人普遍是乐观的,像颜这样总把大眼睛呆呆地望向一处、这么深沉的姑娘,我真还是第一次见到。物以稀为贵,我这个作家,也便暂时忘记了自己是旅游者,可能受骗的现实,对这本该热情招待我,而不是沉默的姑娘顿生兴致。

一会儿,一个穿“布布”白色袍子的男青年来找她。说了几句,这个光头,只在左耳朵上方留一块头发的男青年就走了。

“看起来这男孩对你不错。”我说。

“我感激他的只有一件事。有一阵,我们这里的姑娘都时髦用‘增白霜’。那东西很神奇,用几天就能使皮肤变淡。我也想用,可他跟我说‘安拉给我们的,是最好的’。我亏得听他的话了。用了那增白霜的姑娘,后来皮肤都坏了。那东西里有毒。”

黑人心思简单,没过多久,都没容我问什么,颜就给我讲开了。

“刚才来的那个小伙子叫迪乌夫。”颜说,笑了一下,“我可能就是因为这名字喜欢他的。你该知道吧,那是个大球星的名字,非洲足球先生。”

“他人不错,很有力气。在垒花生比赛时,常常获得姑娘的青睐,很多姑娘送手帕给他。他独看上我,回赠手帕和蜂蜜给我。他也很大方,他比赛所得的一麻袋花生都送给我家了。我本来也很喜欢他,可是,就在去年,情况发生了变化。”

“他又喜欢上别的姑娘?”我问。

“不是,我喜欢上了别人。”迟疑了一下,颜说,“一提到塞内加尔,很多人会想到汽车拉力赛。去年之前,我对这赛事一无所知,也不感兴趣。你不知道汽车拉力赛在塞内加尔的影响吧?有赛事的那段日子,真的,它是大家必谈的话题,在我们乡村也一样。我不是这里的,我来自南方。我不是耶胡波的妹妹,我是他表妹。

“那天我偶然路过赛场,偶然结识了那个男孩。‘姑娘,下次记住了,这是赛车,转瞬就会来到你身边。’他对我大声喊。他差点撞到我。

“是的,这么快就到了眼前,真是很神奇。我努力想记着他留下的印记,但是,那车辙留下的两道印记,也转瞬消失了。

“我们村前有片湖。那么清澈的湖水里,倒映着蓝天,白云,树林。这静谧的景色是我常见的,它就像我安宁而纯净的生活。但是,那些彩色的赛车,他的赛车,让我的心思翻滚起来,让这静谧的景色,也翻腾起来。我周围也有不错的青年,比如迪乌夫。他们在垒花生比赛中吸引很多女孩的目光,他们会踢那么漂亮的足球。如果他们有条件,可以参加达喀尔车赛,成为大漠英雄。但还是不一样,我太熟悉他们。但这些赛手不同,他们来自远方,来自对我来说神奇的异域。

“那个人,虽然他脸上布满尘土,神情也开始疲惫了。但是,他的一切,那么深地装在我心中。

“今年,我早早就开始等待他。我走到更远处,我能力的最远处,等待。我想指给他路线。你知道吗?找路也是取胜的关键,在沙漠里,经常会出现两辆赛车相对而驰的场面,那是他们找不到路了。我准备帮他挖陷入石缝的轮胎,或是剪去缠住他车子的骆驼草。你知道吗?人们称呼这个赛事是‘世上最艰难的拉力赛’。

“可是,他没有出现。

“我听村里的人说,马里的恐怖分子活动猖獗,他会不会因为迷路而被绑架?组委会考虑到这点,也可能因为马里的两个赛段异常艰苦吧,也可能因为一半的车手都退出了比赛,组委会取消了这个赛段的比赛。”

“你们那一遇是去年的事,你怎么就能确定他一定会参加今年的比赛?”我问。

“这对赛车手来说是事业,男人是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事业的。”稍停,她说,“他是个中国人,你能帮我打听出他是谁吗?”

如此天方夜谭?我说:“我对赛车一无所知。”

颜的天方夜谭,终于回到了现实,也更天方夜谭,“你有没有兄弟?”她突然问。

我稍一愣神,然后笑了:“有,可他不开赛车。”

“达喀尔拉力赛创始人,法国人萨宾曾说:‘对于参加的人,这是一项挑战;对于没参加的人来说,这是一个梦想。’”

“你也可以自己去参赛呀。”我说。

“还真有出色的女赛手。”

讲完自己那“神奇”的经历,颜的神色开始生动起来。她给我表演了一会儿刺绣,那是世界和平妇女会办的培训班上,她学来的手艺。她准备不久开个小裁缝店。“我要是店主,跟个赛车手就能相配些了。”

我看颜如何做咸鱼米饭,看她们怎么编辫子,看她同村的人是怎么跳手鼓舞。告别这个“傻”姑娘时,还真有些依依不舍。

我表达出这个意思。她马上说:“你要去达喀尔?我陪你去。我对那里熟极了。”

她带我去摩尔市场,去凯尔美市场,让我领略这个西非“小巴黎”的繁华。她带我去格雷岛,那曾是运输黑奴的起点。她带我去索拉诺剧院,给我讲塞姆班和他的《黑女孩》、《汇票》,我还从未听一个黑女孩讲过电影呢。

在市场上,我常常被人拉住:“小姐,你真的没有东西可以批发给我们吗?”

开始,我还颇为吃惊,颜解释说:“市场,现在都被中国人垄断了。”

“小姐,你真的没有东西卖给我吗?我清醒得晚,那些中国商人都被别人缠上了。我必须开发新的资源。”

“我只是个旅游者。”我说。

3

在火地岛的海边,我突然明白:女人,不是拿小铲子在海边玩沙子的孩子。当然,你都不能总让一个孩子那样。你能用花园留住一个园丁,但留不住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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