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门铃响了半天我才发觉,开始我以为是电脑里传出的声音呢。我意识到是现实中时,心开始狂跳,我以为贝拉回来了。我冲下楼去,是个陌生人。
“我是沃特尔家的园丁。”他讷讷地说,“我剪断的树枝落在你家了,我来打扫一下。”
我由想象的狂喜跌入谷底,我突然觉得贝拉再不会回来了,我喊:“滚,永远也别再敲我的门。”
我把时间更多地放在网络之中。下了班,草草吃过饭,我就上网。直到眼前发黑才爬上床,或直接睡在靠背椅上。
春天的时候,爸爸和妈妈来过一次。妈妈给我做了丰盛的晚餐,有我最喜欢的烤茄子。我快速吃完,用餐巾抹了抹嘴说:“你们慢吃,我上楼了。”妈妈叫住了我:“贝拉在时,你是这样的?”我说对啊。她说:“每次都这样?”我说:“对,怎么了?”妈妈说:“整个晚餐,你一直低头,飞快地吃东西,连看我们一眼都没有。当然了,对你来说,这只是几分钟而已。然后,你起身上楼,把别人撇在这里。”我没说什么。可妈妈还在说:“我不会再怪贝拉。换了我,也会离开。”
两个人的碗,能有几个?何况,是放到洗碗机里,我从前总这么想。可是我忘记了,她费一两个小时做好的饭,我都是几分钟就吃好。然后,把她一人扔在餐厅里,不知道她每次听我说“我上楼了”是怎样的心情。我晓得我有些网络依赖了。夏天时,我强迫自己去度假。在火地岛的海边,我突然明白:女人,不是拿小铲子在海边玩沙子的孩子。当然,你都不能总让一个孩子那样。
你能用花园留住一个园丁,但留不住一个女人。我自以为没在网上和女人闲扯就是对得起她了,可是,可是……
从前,我看阿圭罗都是用水管子给花园浇水,可是现在,我找不到水管子在哪里。一瞬间,我想算了,没水管子怎么浇,明天买吧。但我也知道,一旦明天网络好了,我不会再给花园浇水。贝拉离开后,我想:她都走了,就让花园自生自灭吧。它靠天,能活就活,不活拉倒。阿圭罗我早打发走了,他倒还是住隔壁,是那里的专职园丁。我解雇他后,他还替我浇水剪枝(当初为了便于阿圭罗出入,在我和卡洛斯的花园之间,我弄了个小豁口)。有天,见他还在花园忙活,我冲出去:“你想感动我吗?我不会给你钱的!”他没吭声。我又嚷:“你没有权利再出现在我的花园!”有天,他又来了:“我能借用你的除草机吗?”他谨慎地看着我,“不是给你的花园除草。”“别人的花园,你干吗用我的除草机?”“他家的坏了。”我没有借他。阿圭罗再也不来了。
我决定用桶拎。
水浇下去,尘土的气息飘起来。茉莉还散发着清香。木槿的枝头,还有那么多黄色花蕾。不知它们是怎么坚持到今天的。
什么咬了我一口,我吓一跳。一个虫子,匆忙逃进草丛了。我忘记了树间还会有虫。贝拉独自在花园时,会受虫子侵扰吗?她会叫吗?她呼喊的声音,会不会被我游戏的铿锵声覆盖?而在我喊完“杀啊”或“好啊,我又升了一级”后沉沉睡去时,她是从梦中被惊醒,抑或是在寂静的床上,还不曾睡着?有多久了,我不再陪她买花,不再陪她赏花,甚至都不再知道她想什么?
我从洗手间拎了水桶,要走十米,才能到大门。然后,下三级台阶,浇大平台上的盆栽。然后,是楼梯两旁的。然后下六级台阶,浇平台下的。然后是左边草地上临着小路的,然后临着沃特尔家的。然后是右边车库旁的,然后是临着尼卡奥家的。如果不是提了70 桶水,我不会知道自己的花园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