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生活已不能将这年轻男人的心安稳下来,他又出发了。一去又是五年,回来的却是尸体了,跟他一起回来的大船倒满载着财宝。“尸骨漂洋过海万里还乡,当然算奇迹。”大德说,“可事实不是人们传说的那样。船上还有个人,中国人吴常。吴常是在印尼搭船准备去斯里兰卡的。刚走了一天,船上的几个摩洛哥人相继被热病击倒了。因为几年都没有得这个病,所以没有准备新药。旧药又受潮,早粘在一起没用了。病情来势汹汹,几个人很快都奄奄一息了。‘我不能这么没有责任地死去。如果有机会,请把这个纸条交给我家人。’我曾祖父写了两行字,又写下故乡的地址,交给吴常。就因为这个我想我曾祖父基本不抱希望的托付,吴常没有去他的目的地斯里兰卡,而是远赴重洋,来到了摩洛哥。他应该是一个很有经验的船员,知道躲风避浪,但因为太急于实现别人的重托,他没有像我曾祖父那样在很多港口停靠,修整一阵,从容航行。所以他到摩洛哥时,已是积劳成疾,一下子病倒了。家人为曾祖父的不测悲痛,为这满船的财宝意外,更为这陌生男人的所做感激、惊异,以至于不知该怎么办了。这不算什么,那吴常说,在你们国家,有这么个故事:一个人在桥边等他相约的朋友,不料突然发大水了。这个人却不走,因为他和朋友有约。后来他淹死了。吴常发着烧,所以家里人以为他是在说胡话。后来他们问了一个好不容易遇见的中国人,说是有这么个故事。”
“古时候的故事了。”我说。
“他也真不嫌费劲。要我,直接抛尸大海,把满载财宝的船开到斯里兰卡。”努儿说,“或者,我直接跑到一个荒岛上,建立自己的王国。”
“别听她说。”大德道,“她愿意过嘴瘾,心肠却好得不得了。”我说知道。
“然后,那男人留下了?娶了你曾祖父的女儿?”我猜测。
“小说看多了,你?”努儿笑着,轻捶我一拳。
“哪里?吴常病还未好,就从我们家悄然离开。我们实在请不出这个万里把人和船送回来的人,邻里乡亲才传说我曾祖父是尸骨还乡。”大德说,“我曾祖父也没有女儿,只有一个儿子。”
“那就是你们的错了。”努儿说,“人家吴常看你们家没有女儿,没有可娶的希望,所以才悄悄走了嘛。”
“别满嘴胡话。”大德打了努儿一巴掌,“也许安拉是公平的,他让我们家多金多银,却子息不旺。我曾祖父、祖父都只有一个儿子,我父亲也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他来不及娶二房就病死了。”他没有看到女儿的婚礼。如果他在,大德很可能就没有这桩婚姻了。经亲戚介绍,大德认识了一个阿拉伯青年。就在“盖不来”(伊斯兰的允婚)之前,大德的母亲很偶然地认识了一个中国老者。老者见了她,第一句就是“你们家要有喜事了”,说得大德的母亲颇惊异。然后,老者又把大德家里的旧事说得基本不差。穆斯林是不允许测八字论生肖的,但犹恐女儿和祖辈一样,她便把大德和那青年的生辰告诉了老者。老者叹了一口气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对婚。按说,我是不该说什么的,可你这寡居的女人要是再失去这唯一的女儿,恐怕忧衰不起了。我看你心地善良,不妨直言于你。你女儿明天要是与那青年允婚,则余命无几,行归于尽。”大德听了母亲的劝说,没有允那个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