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曼的电话是半夜打进来的,杨小曼说睡不着,林婉秋说我也睡不着。杨小曼说从上海回来后,她就开始失眠,一天比一天严重。林婉秋从电话里听到小曼翻身的声音,那是一个女人被失眠折磨出的声音。两个女人在电话里喧了一阵,杨小曼突然说,婉秋,我过来陪你睡吧。林婉秋看看表,说,小曼你疯了,这都几点了,天马上亮了。
杨小曼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那好吧,改天我过去,好吗?临挂电话的一瞬间,杨小曼又问,志远那边咋样,他情绪稳定了吗?
林婉秋顿了片刻说,他还是那样,有空你也劝劝他吧。
通完电话,林婉秋彻底没了睡意,她翻起身,踱步到书房。书房还是原来的老样子,一点都没有改变。子坤死后,林婉秋将家里的一切都保持原貌,尽量不去改变,多的时候,她感觉子坤还在,就生活在这个屋子里。
静静地坐在书桌前,林婉秋便看到子坤了。子坤朝她微笑着。子坤是个严肃的人,他很少笑,尤其工作的时候。只有到了家,只有林婉秋给他打来洗脚水,硬给他脱下袜子,他的微笑才会浮在脸上。说来也怪,结婚二十年,子坤都四十五岁了,每次洗脚总要她逼着,他怎么就改不了这个毛病哩?
林婉秋笑笑,活到现在她才明白,有些毛病是根深蒂固的,改了怕还不习惯。
桌子上的照片是五年前照的,“五一”劳动节,潇潇的生日。她和子坤坐着,潇潇趴在他们的肩上,很甜蜜。照片上的子坤很年轻,比他的实际年龄轻出许多,子坤当时还很得意地开玩笑,我俩咋越来越不般配了呀,林婉秋一把夺过照片,装出要撕的样子,说,我撕了你再找般配的拍。子坤赶忙讨好,你看你,你都快跟潇潇一样了。
日子总是那么的温馨。林婉秋觉得,他们的日子是用温馨搭起来的,一层一层,很严实。就像子坤盖的房子,不偷工减料,不以次充好。住在这样的房子里,林婉秋感到踏实。
林婉秋和孟子坤是经人介绍认识的,那时林婉秋是省建二处的出纳员,孟子坤是技术员,外人都说他们很般配,林婉秋也觉有点配,所以他们谈了不久,林婉秋就答应了。喜得孟子坤见人就说,想不到林婉秋这么好追,我还打算追她三年哩。林婉秋把孟子坤堵在楼道里,问,孟子坤,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贱?孟子坤惊道,谁说的?我找他算账!林婉秋又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没人追?孟子坤想了想,说,不是,光我知道的,就有三个,而且都比我强。林婉秋说,孟子坤,我的话收回,你去追别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