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非

有西班牙人跟我分享过他识别中国人的方法：那些漫步在小镇，喜欢并排走在路中间还挂个大单反的一定就是中国男人——大相机还常常因为在鼓起的肚子上找不到支点而朝两边不停地晃，就跟钟摆一样。有时候几个人并排背着手走在一起，那肚子前的相机就以同样的速度和方向晃动。还有欧洲人说，东亚面孔的年长男性里，裤腰束到接近胸下的一定是中国人；稍微潮一点的中年人，则一定像查理·辛在《好汉两个半》里那样作20世纪80年代美式休闲打扮：宽松短袖衬衫、宽松中裤、快到膝盖的白色足球袜加白色运动鞋或凉拖。年轻的中国男人，裤腰倒是在正常高度，但他们往往两极化明显：要不就是中老年的幼龄版，走近了还有一股不羁的体味；要不就是全身披挂得闪瞎人眼。至于中国女人？不用看，和这些男人走在一起的就是。

中国刚刚流行出国旅游那阵，国人总因被认作日本人或韩国人而懊恼，觉得国家形象不够突出，媒体于是研究中日韩游客到底有什么区别——这研究，总有打着幌子向西方人求关注之嫌。但我只好去问老外：区别到底在哪儿？老外纷纷答：不知道啊，真没见过几个中国人啊……哦，可能穿着上还是有点差（别）的吧。

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中国女人的被关注度一直在提升，大家从包到鞋全副武装，知道化妆要跟范冰冰学，穿则要参考李冰冰，国际章的V字得看场合。虽然一开口嗓门大了点，但好歹能觉察出她们对自己有要求。中国男人的“国家形象”却永远只在一个地方塑造——结账台，“包圆”的气势一直没变。

我听过不少男老外说：你的中国女朋友真漂亮。却从没听过女老外说：这几个中国男人真帅。中国女人跟外国男人在一起，总会被男同胞冠上“不爱国”之名，但中国男人跟外国女人在一起——未来若是这样，我与全体女同胞都会送上祝福。出国住酒店，别说健身房里见不到一个中国男人，就算是沙滩或游泳池边上也捞不到几个：他们要不就是光着比白人还白花花的膀子在一群肌肉男里被忽略，要不就是穿着长裤皮鞋如领导巡视般几分钟后就消失。

天生的长相并不完全决定了丑陋。好多中国男人不约而同跟我提起过，在国外得到的最高赞美是：你是日本/韩国/美国/加拿大人吧？其实，一个男人之所以为“中国男人”往往因为一种很奇特的气场。有次在意大利的小沙滩上喝酒晒太阳，遇见一个已是旧金山第三代华裔的男孩。他肤色黝黑，一身肌肉，坐在黑人朋友边上毫不逊色，且最让我好奇的是，他见人就微笑——这基因突变得真是让人措手不及。这时，有个穿着粉红Polo衫的白净无瑕亚洲男进门，与大好日头下的所有人不同，他竖着领子一脸面瘫，身边女友花枝招展。我料这位必是说普通话的。果然，他一落座，便要了两瓶酒，跟女友嘟囔了几句后开始全程玩手机，女友只好在边上寂寞自拍。

说实话，中国男人在国外没有干过真正伤天害理的事。他们不过就是表情麻木了点，影响了照片效果，那些吐痰、大声喧闹和进出门从来不让人的习惯也不是中国人独有。就像王朔在美国转一圈回来后的感叹：中国人到外面都老实。但中国男人的丑，在于王朔的下半句：他们回来又变回原样。

因为没有办法“托人帮忙”、因为会被周围人道德谴责、又因为其实知道这是不对的，导致中国人一出国就变好，一回国又变坏——小到逃票，大到酒驾。最明显的就是，在国外都规规矩矩到室外抽烟，国内则是服务员再劝都止不住烟头往地毯上扔。这也是为什么许多外国人觉得中国游客跟英国人和美国人相比，简直是模范游客，但等他们一来中国旅游，就发现这完全是两种中国人。当然也有中国男人会推说这是社会问题，得出结论他们也是受害者，再说下去，便是“半边天”——中国女人的问题。可是，就他们走路总不让女人的架势，真让人想不出中国女人能对他们的社会造成多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