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桶金非常重要,人生最难挣的就是第一个一百万。”锅仔说,“等是等不来的。”
“我已经有一百万了,我爸爸是大款。”
人人都在吹嘘,炫富的同时也在炫贫,这种话谁会当真呢?但是对于锅仔而言,却成了一个巨大的打击。这孩子沉闷、分裂,有逻辑而不懂人情世故。等到牌局散后,他问我:“夏小凡,世界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对吧?”我说:“世界只是偶尔不公平。”他问我:“偶尔不公平是什么意思?”我说:“偶尔不公平,就像你在拉斯维加斯玩老虎机,那里有几千台老虎机,每一秒钟都有人赢钱,而你却赢不到,这就是偶尔不公平。”他说:“归根结底还是不公平。”
“万一你第一把就赢到了呢?”
“正解。”锅仔说,“我要提前我的创业计划。”
我心想,你这个心理素质,赢到钱大概也会输进去。这我没对他说。那是大二,周围的人都在忙着谈恋爱,像我这样不谈恋爱的,平时看看书也能消磨时光。大家都是躺在床上想发财,真正动手去创业的人实在少而又少。过了没多久,锅仔说他接了一个项目,给一家营销公司设计数据库,据说要把全中国年入三万元以上的人口全部收罗在内,包括这些人的年龄、性别、住址、体重、身高、性取向以及品牌忠诚度,绝对是庞大的工程。这个数据库即使只完工1%,都可以卖给FBI。我们被他唬了一下,以为他很快就会捞到第一桶金,但他却被这个软件搞疯了。因为数据老是出错,要不就干脆弄丢,最麻烦的是他设计的数据库软件无法用EXCEL导入,全靠手工输入。数据丢了三次之后,营销公司负责数据输入的女孩们合伙在他脸上挠了四十多道血杠,脸像布满公路线的地图一样。他一分钱工资没拿到,带着四十多道血杠回来了。
这是他人生的重大挫折。经历了一个不算漫长的调整期,他跟着我们几个人混吃混喝,打牌、听摇滚、蹦迪。等伤口愈合了,大三上学期他开始梦想成为媒体大亨,到处集资要开一家传媒公司,在T市的大街小巷发送DM,手下有一千名员工(把本校的学生都算进去了),十二个分部,四大支撑产业。这很唬人,电视台都来采访他,把他当成是T市大学生创业的典范来报道。按照当时的分配,老星、亮亮和我可以各管一个分公司,将DM事业做到全国各地去,低成本运作,掌握地区性的核心资源,建立一个可复制的赢利模式,然后等着美国公司来买我们,然后纳斯达克,吃完了风投吃股民,写他妈的自传,上财经杂志的封面,于是我们就成了天天开着宝马在大街上撞美女的大亨。这个流程有点混乱,但却打动了我们,问他:“给多少股权?”锅仔说:“股权现在不能给,股权太混乱的话,风投就不来了。给期权吧。”
传媒公司开了两个多月,他最终拉到的客户只是我们学校附近的大排档,印了几千张传单,居然将菜价印错了,老板拒不付款;同时还有两个发送传单的学生被城管部门生擒在马路上,打得鼻梁骨都险些蹿到脑子里。如此,他的公司倒闭了,欠了不知道多少债,大多数都是百十来元的小债务,别人看他可怜也就算了。我们几个有期权的比较惨,几个月的生活费都被他骗走了,也休想再还给我们。亮亮有点心疼,想找他讨债,被我和老星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