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T,手劲大得出奇。T都是一把好手劲吧?更何况还是鼓手呢。乐队解散了,她可以去做保镖。”我坐在咖啡店里唠叨,完全说给自己听的。咖啡女孩在一边听着。
“这么无聊的东西你都肯去听,喝醉了挨打也活该。”她说。
“不算很醉,就是说话失了点分寸。”
“哎,你怎么知道那鼓手是T?”
“大家都知道。”
“见过T是怎么办事的吗?”
“没有。是什么样的?”
“就跟抽你脸一样。”
我无话可说。她用食指抬起我的下巴,看了看脸说:“还好。”但我自感被打得不轻,酒也醒了一大半,我想了想,幸好没有和女鼓手厮打在一起,否则脸面丢尽。即便如此我还是不能回学校,在洗手间的镜子里看到自己脸上有几道深红色的手指印,一时半会儿退不下去。
我将自己扔进沙发,破沙发发出一声剧烈的呻吟,随后便安静了。咖啡女孩递给我一瓶啤酒,我说我不能再喝了,过了一会儿她给我递上一杯茶。她说她得出去一会儿,让我在店里喝茶等她。我说没问题,喝茶,等她。
她不在时,我突发奇想,往唱机里放进《Lovelife》,第一首歌是《Ladykillers》,欢快极了。依序听下去,我靠在沙发上慢慢地喝茶,觉得这样也不坏。这张唱片我始终是用耳机听的,头一次在音箱中播放,在无人的咖啡店里,有点像裸奔于阳光下的孤岛,既安全又惬意。我从书架上抽出《托洛茨基自传》随手翻看。这本书已经被我翻了很多遍,因为足够厚,从来都没有按顺序阅读过,从来都是跳着看,看了两年多,有关托洛茨基的生平和他的个人感悟都是支离破碎的。
翻开一页。托洛茨基说,他可以预料到革命的走向,却无法预料到自己会在冬天打野鸭的时候冻伤了脚。我有点发愣,扣上书,放回原处。又想是不是该把这本书偷回去,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托洛茨基的人生早就归于尘土,斯大林也归于尘土,连同整个苏联帝国。这其中已无任何可资学习的人生经验,甚至错误的部分也不能称之为教训,仅仅是一种错误而已。但看到这一段时仍然有所触动,大概是我倒霉运的心理暗示在起作用。
到黄昏她也没回来。我在店里走来走去,后来索性坐到店门口去。猛地看见D乐队的一伙人从小巷那边过来,狭路相逢,我呆呆地看着光头妹,他们当然也看见了我,脸上露出警惕的神色,走过的一刹那,铁匠女鼓手对我竖起中指,一脸的嘲讽。万事有止境,唯独倒霉运是个例外。
真是生不如死的一天。我也有一种卡在井里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