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说巴厘岛巨大,有近六千平方公里,抵十个新加坡的面积。人口只有三百多万,正因为街上看不到人,只见花草树木和各种雕塑,才是最可贵之处,如果像中国、新加坡,满街人头,那就一点不浪漫了。所以,她才有许多爱称:神明之岛、恶魔之岛、天堂之岛、魔幻之岛、花之岛、诗岛、艺术之岛、东方的希腊……我问杰克,你怎么那么了解巴厘?杰克眉飞色舞地说,大学毕业后,他曾经和他们的眼科医生、最好的朋友菲腊在这里过了两年纯粹游山玩水,不上学、不上班的流浪生活,那时住酒店一天只要一元新币,几角钱可以吃一天饭,一点点钱就可以过王子的生活,直到玩够了,他才回美国哈佛读研。杰克说,他身上有许多旅行家式的我行我素,那是巴厘给的,他喜欢这种散漫气质。我说难怪,你很特别,但是,这可不是贵族的个性。杰克笑了,说,你以为贵族是老古董?贵族其实最浪漫、最崇尚自由,当然也最严谨、最吹毛求疵,我喜欢这两个极端的结合,我身上很少有中间色彩。我在巴厘那两年的流浪,就是人们所说的嬉皮士,当一回嬉皮士,这一生绚丽多彩。
嬉皮士?绚丽多彩?我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在中国听说过这种人,那可不是正经人,是把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怪物,杰克当过嬉皮士?我悄悄问容容,嬉皮士是什么?容容白了我一眼说,最优秀的人。最优秀的人?我说,不敢苟同。容容说,妈,你又疑神疑鬼了,你以为杰克是大流氓?嬉皮士不是流氓,恰恰是精英的代名词。哈佛的研究生可能是流氓吗?中国人不了解西方的政治背景,把嬉皮士彻底曲解了。
容容说,有一天,当杰克自豪地告诉我,他当过嬉皮士时,把我也吓了一跳。后来,我咨询了娄汝云,云中学时曾在美国待了两年,北京大学学的是国际政治,最了解美国历史,她一见我那么紧张,笑得前仰后合。云说,嬉皮士不过是英语Hippie或Hippy的译音。上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中国还处于封闭状态,世界上却掀起了大规模的学生造反运动,大学生们走上街头,反传统与陈规陋习,提倡自由主义的政治态度和生活方式。进而,一些优秀的、有思想的年轻人,用流浪的生活方式来发泄对民族主义和越南战争的不满,他们提倡非传统文化,批评陈腐的价值观,批评垄断集团的贪婪和不人道的战争,这场运动就发展成嬉皮士运动。云的解释,使我耳目一新,我不但没讨厌杰克,反而更欣赏他了。云说,中国人以为嬉皮士是蓄长发、满身肮脏的或者是吸毒者,这是对自由主义人士的侮辱。云还说,还有一种人,西方社会称为雅皮士,他们待遇优厚,有富裕的物质生活。嬉皮士运动过去以后,当年这批造反者成为白领和知识精英,嬉皮士变成雅皮士。杰克就是后来的雅皮士。
雅皮士?杰克是嬉皮士又是雅皮士,我顿时云里雾里。
容容说,妈,你不觉得这样的人非常可爱吗?
在容容眼里,杰克有那么多的可爱,嬉皮也好,雅皮也好,我听着非常刺耳,但茅塞顿开。杰克的随心所欲,极端自我,绝对与他作为嬉皮士追求个性解放分不开。我好像打开了一个闭塞的管道,这次巴厘之行,我捋顺了杰克的行为逻辑,我必须承认他个性的合理性。我对自己说,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合理的就是可爱的。
这两天,容容不断接到新加坡的好消息,他们的眼科视力矫正中心,平均每天做眼睛八十至九十只,她和杰克一阵阵欢呼,我问容容,八十至九十只是什么概念?容容说,一般的眼科诊所,一个医生一天能做二十只就可以维持生计,就算是国家的眼科医院,每人每天能做三四十只就很不错了。新加坡有一位印度命相法师,说杰克做什么什么成。我问,命相大师的话可信吗?容容说,这位大师也研究西方的圣经和中国的易经,他的预言基本应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