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这里的以老人居多,肥硕的居多,大多数身上晒成了棕色。西方人一老了就没法看,个个皮肤松弛,一身肉软塌塌的,像瘪了的气球,也有极个别女人特别瘦,一身排骨,老面包说这是典型的法国女人,他特别强调说,不论肥瘦、好看难看,我们欧洲人都不计较别人用什么眼光看自己,一点不虚伪。一来到这里,人的躯体就完全属于自然,在大自然的怀抱里,一切返璞归真,难看也变好看了。老面包说,他敢打赌,来这里的人全是最正派的人。他其实很怕我妈这个亚洲人回国后,把这里当异端说三道四。其实,我妈悄悄对我说,她一来就立即基本适应了,特别是那些裸体的年轻女人,惹得她还明目张胆地多看了几眼——那身材之完美,活脱脱是一幅幅油画:雪肤、长腿、翘臀、细腰、高胸、长脖,该有的有,该没的没,搭配得完美无缺。我妈说,她甚至有一种奇怪的想法:西方年轻女人是应该脱光了让人欣赏的,否则太浪费了。上帝造人的确很公平,西方女人,叫你年轻时好看得迷人,老了叫你难看得可爱,两头一扯,平了;东方女人则年轻和年老区别不大,平分秋色,两头一扯,也平了。妈妈这么一说,让我也眼睛为之一亮,特别注意了一下,那些好看的女人走在路上,是不是会有男人色迷迷的眼睛跟踪,结论是,不光男人的眼睛不跟踪好看的女人,女人的眼睛也不跟踪肌肉结实、有型有款的男人,没有一个人显露出对光身异性的好奇。我偷偷注意老面包的眼睛——我识别得出来男人眼光是干净还是脏——这个浪漫人,见到那些好看的女人,眼神是麻木的。这次来,我才领会了老面包说的,这里的人都是有教养、注重道德的君子;以前来,和他的女儿们一起,我总是紧张,没能好好享受裸体给人带来的愉悦。
其实,说是不看,但眼睛的余光比什么都厉害,什么都看见了。我们吃饭时,裸体们从我们家门口来来回回,还向我们亲切地打招呼,逗我们的狗。这种时候,老面包总是冲出来,挡在我和妈妈前面为我们解围,哇啦哇啦跟他们用英文、德、法文交谈,与其说他在拍我妈马屁,还不如说他喜欢用光芒罩住我们,显示他的重要。躲在他的背后倒是省了许多麻烦,趁此机会看看她们(他们)的原始体型。人一脱光了,就像刮了鳞的鱼,你怎么看光身的鱼,就怎么看光身的人,满目皆是新鲜的皮肤。
参加裸体的人,必须在当地的天体协会签协议,承认身体是自然的一部分,保证不会有亵渎的行为和想法。女人可以一丝不挂,但绝不允许穿挑逗性的衣服。进海滨游泳场,包括我们房子前面的淡水游泳池,必须脱光,为的是避免有好奇的或者不怀好意的人穿着衣服来看热闹、拍照等。在这里一次性度假者,必须到天体协会交一笔保证金,不正派就罚款。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和玩法,要是中国人,你打死他也不会在这里脱光了给别人看。
我们一家说好了不裸,我妈甚至是宁死不屈。我每次来,除了游泳,也从来不裸。在这个问题上,老面包很宽容。
吃完早点,我们就去城里大批购物,全家穿戴齐全——只要一出村,必须西服革履。
开车进城要路过渔民村,此村坐落在大海与一个内海之间,渔民撒了网,养殖蚝和牡蛎等,做出口和本国的批发大生意。这里的海鲜是法国其他地方吃不到的。我对妈妈说,包尔茨刚说,我们将隔一天吃一次蚝和牡蛎,包尔茨对你这老岳母真是尽心了。
我们先去大超市,这里很多肉类海鲜、蔬菜水果,要什么有什么。在这里购物的,大多数是两个裸体村的异国人,讲什么语言的都有。有一对夫妻,讲一口纯正的美国英文,我们互相打招呼,一问,他们来自德克萨斯的休斯顿,就住在我们隔壁,俩人都是大学教授,脱了衣服是自然人,穿上衣服就是社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