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夜 (3)

长江边的古镇 作者:王以培


再者《条例》总则第三条规定:“妥善安排移民,使移民的生产生活达到或超过原有水平,为三峡库区经济和社会发展创造条件。”而珍溪镇只借用涪丰北路珍溪段来安置移民。珍溪段前200米约是10-20米的高坎,两边不能建房,只有中段100米左右可建房,但中段南面公路坎高约10米,北边是一水塘,需挖掘10米以上的地基;末端100米只能修半边街,北面也是峭壁,地基同样较深。如将移民安置在那里,既不能经营,更不能生产,连夏天饮水也很成问题。这就是珍溪移民迟迟不肯搬迁的原因。

据此,我们郑重请愿:

1 要求镇政府立即将国家补偿移民的各款项公之于世,并具体落实。

2 要求镇政府还房屋占地原面积,而不仅仅只按每人15平米补偿。

3 要求镇政府给我们修一条能以街为市的移民新街,让移民能顺利搬迁,并可自食其力,维持最低生活。

而目前情况是,珍溪临江路小城镇建设的闹市已初步形成,原有移民区市场逐步瓦解,生意惨淡,难以维持生存,但移民又无地搬迁,进退两难。一些移民房屋已经垮塌,甚至出现30-50公分的裂缝,仍不能搬迁,随时危及生命安全。

最后,我们珍溪镇158户移民再次重申,坚决支持国家三峡工程,并愿为此作出牺牲。但我们切盼贵领导为民做主,还我公道,尽快解决以上问题,给我们一条活路!——衷心感谢并翘首以盼!

在解决以上问题之前,我们保留进一步向各部门及领导反映实情的权利。

此致

崇高的革命敬礼!

重庆市涪陵区珍溪镇158户移民

签名如下:(略)

这不是你写的,是珍溪镇的移民代表你一言我一语汇总而成,你只是记录、整理,“述而不作”,但心里却又将它看成自己的处女作。

天黑了,人都走了,你坐在屋里四下张望,才发现头顶还吊着一个粘满油污的电风扇,天花板和墙角都垂落蜘蛛网,水泥地上多了几只烟头,窗帘黑黑的,上面有几只熊猫在竹林里拉着欢快的手风琴,庆祝你的胜利。这就是你的“一大会址”。

深夜闭上眼睛,许多泪眼还在眼前晃动:第一夜渗入第二夜,你又回到昨晚的油毛毡棚棚里,是的,他们比你的“一大会址”更值得详细记录:

肖家兄弟的油毛毡棚棚搭建在码头沿岸的斜坡,麻柳街7号;窗口可以看见一条长江,两棵枯树,珍珠色的溪流像一面铜镜,在暮色中变得暗淡模糊,只剩下三两颗孤星,好像它们原先就藏在镜子背后。珍溪之夜出奇地宁静,静得听得见炊烟咝咝作响,听得清溪水汩汩而流,我坐在一张旧木桌旁,南侧的窗口是半扇掀开的棚布。一坐在这里就想喝酒,刚喝两口就被团团围住。一个头发卷曲、目光迷人的年轻母亲抱着孩子对我说:“我和孩子都是在这个油毛毡棚棚里出生长大的,现在又说我们没有房产证,不是砖房,不给补助——这里涨水季节要淹,房子得随时拆建,砌不了砖房和预制房,只能因地制宜,建油毛毡棚棚。现在我们无职无业,生活完全没得着落。”

“规划给我的地盘早已被房地产公司开发了。每平米要卖1500块钱,叫我们怎么买得起?”

“涪陵区政府还说,珍溪移民搞得最好,新建的房子叫移民小区,现在成了商品小区……”

“区领导从来不深入群众,来了坐起车子就走了。”

“一个领导跟我说:你们把我推翻了,新来的领导还不是一样的。”

“一个记者跟我说:好酒慢慢醉,好戏还在后头!”

我被围在人群中间,一边喝酒,一边记录,不知为什么要不停地喝酒,好像只有酒才能稳住身心,不至于跌倒。说话的都是珍溪麻柳街棚棚房里的移民,这里共有三四十户人家,做了几十年各种各样的生意:开餐馆、茶馆,卖粮油、杂货。都是本地居民互相买卖,自给自足。除了棚棚房之外,他们在镇上还有房子,但大多都是快要垮塌的老屋或摇摇欲坠的穿斗房,因此,“全靠这个烂地盘来维护生活。”他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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