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夜 (10)

长江边的古镇 作者:王以培


杨顺清老人长得像童话中的老人,说起故事来绘声绘色,可就在讲故事之前,他刚跟我说起他的同事们所遭遇的“铁打的冤案”:“1953年,我们响应毛主席号召,走集体化的道路,开办了铁器社,搞得轰轰烈烈,最多时有200多人,还成立了东风农机厂,但后来由于技术落后,单位垮了,还欠了银行两万多元。94年银行催账,召集我们开会,请我们每人吃了一碗豆花饭,让我们签字画押,承认欠了银行两万多元,我们都签了。但在此之后,银行未经我们同意,转手将我们的厂房卖掉,卖了36万多元,扣除欠款,再七扣八扣,包括请我们吃那顿豆花饭的钱,还剩两万多元给我们。我们三四十个老人已死了六七个,全靠这点家当过活,现在家当被卖了,仅剩余两万多元。大家集体凑钱打官司,告银行,但官司打输了。”杨顺清老人说:“那些都是老同志卖包谷、卖鸡蛋攒下的钱啊!”说到这里,老人泣不成声。“我们把青春都献给了党,但现在上面要甩包袱……”

杨顺清老人是在说了这个冤案之后才开始讲故事的,而一进入传说故事,老人立刻眉飞色舞,仿佛忘却了世俗凡尘,投入到另一个更美好的世界中去了。

临行前,空气忽然变得十分沉重,好像我这一走,老人们的冤屈就再也无处申诉。老人们又将我围住,告诉我不久前,涪陵区移民局一个姓徐的副局长下来视察,一位姓徐的老乡问他:“我说家门局长,你下来是来了解情况的,还是来吃圆口鱼(当地的一种好鱼)的?”徐副局长回答说:“该吃!”——“真是恬不知耻呀!”老人们悲愤地说。另一些群众拿着朱鎔基总理签发的“移民条例”去找镇政府的某个领导,那个领导说:“朱鎔基发的文件,你找朱鎔基去!”老百姓气得哭着回来。

我已无心再听传说。下午离开茶馆之后,又有几位村民来找我,向我倾诉一个又一个铁打的冤案,我一一倾听,终于不堪重负。可转念一想,你明天一走了之,而所有这些对你来说的“重负”,不正是珍溪移民的日常生活么?

“夜久语声绝,如闻泣幽咽。”珍溪珍溪,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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